尹棠初入尧京这一年十八岁。骑的是五花马，披的是千金裘，一张脸因没什么心肝长得愈发好颜色，可偏偏养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性情，再好的容貌瞧着也是个贵介世家子的做派。
“小侯爷，前面就是尧京了。”自小就跟着他的侍童尹初七策马跟上来。
“嗯。”尹棠裹在银狐大氅里懒懒睁了眼，把拢在珍珠色宽袖下的手伸出来紧了紧马缰。
“哎呦我的主子，”初七刚刚一直在后面忙活没注意瞧他家尹小侯的打扮，这一瞧就傻了眼，“您今儿穿得这么骚包……啊呸这么俊俏是要做什么去？”
“初七，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尹家可不适合内敛。再说，本侯打扮成个纨绔，多做些纨绔行径，等中了状元才方便给人反差感，也方便让那位与我指腹为婚的长公主瞧不上我好退婚啊。省得她真对我一见钟情，哭着要嫁我，你说那可怎么办？”
我的主子啊，老侯妃确实把您生得面若春风眸如点漆，但您要不要真的这么自恋啊。
初七哀叹。
不过大尧王朝，尹家世代簪缨，族人广布天下，搞不好随便哪里一方权贵娶的都是尹小侯的姑姨，又兼上家财万贯，着实没什么内敛的必要。
至于中状元和退婚，倒是另外两码事了。
车队拖着长长一行进了城门到了解语桥。
很快从日常无语中恢复过来，继续鞍前马后担任着说书先生的尹初七极其热情地道：“主子您瞧，老侯爷给您取名单名一个‘棠’字，这海棠花又叫解语花，正是希望您有颗七窍玲珑心，解人语、识人言。尧京这座桥也名解语……”
“初七，你的意思是，父王觉得本侯出生时看起来很傻，不够玲珑？”
说这话的时候尹棠驻了马，折扇往手心里一合，一双漂亮眼睛习惯性眯了起来，却看着桥上。
已是秋日，天渐寒凉，虽不用像尹棠那样做作地披上大氅，但仅穿一件单衣却是不行了。
可那桥上的小姑娘，歪歪扭扭结一个长辫垂到了腰际，未佩任何发簪等事物，瞧起来也就约摸十五、六，刚刚过了及笄的年岁。这时节她却只穿一件杏子红的单衫，挂着一串银色的细镯子，装模作样坐在桥头要往下跳。
而她身后——在桥的那头，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各色人等，丫鬟婆子太监骑兵五花八门。
初七吞了吞口水：“主子，那些骑兵是戍守皇宫的骁骑营。”
尹棠略略睁开了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眼角上挑成一个优美而玩味的弧度：“你看那领头的人。”
“追人大队”最前面的是一骑上等如行云的白马，马上是个同样不大的少年。他身上绛红袍子是一匹一金的云华锦，用宫里特有的挑绣手法纹了隐隐四爪龙的图腾。
“太，太子殿下？”初七一吓。
“能不能有点出息？你主子我还是个侯爷呢。”
不远处夕阳虞渊，太子殿下其实也很无奈。
因为桥头那位不是旁人，正是他那又偷溜出宫的嫡亲皇姐。
而这位公主殿下此刻正恶狠狠地威胁他，口口声声说他要是再过来一步，她就大喊太子强抢民女然后从解语桥上跳下去。
反正她会凫水。
“主子，那姑娘，好像是，是咱们大尧的平国长公主。”初七嗑嗑巴巴。
“嗯，”他家主子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看戏，“给本侯拿碟糕来，不要云片糕啊。”
啊？
初七嘴张得更大了。
我的主子，吃完糕点，您一会儿是不是就要瓜子花生了？
前面那要跳河的可是老侯爷和侯妃一心盼着的儿媳妇，您被圣上金口玉言指婚的平国殿下啊，您这样围观还吃吃喝喝真的好嘛！
“太子我可爱的弟弟啊，你皇姐我只是出宫玩两日就回来啦。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要听姐姐的话啊乖……你还来！臭小子我真跳了啊！”桥上平国杏红的单衫在凉风里瑟瑟。
十八岁的尹小侯爷很不厚道地“噗嗤”笑出了声。
平国寻声看过来，尹棠站在夕阳的逆光面中，平国倒是瞧不见他的脸，但也能看出这家伙没什么给她解围的打算。于是只能翻翻白眼，“砰”的一声，一头扎进了解语桥下的水里。
“走吧。”眼见那群太监丫鬟都乱哄哄跑去捞人了，尹小侯就拢了拢袖子。
“主子，不管平国殿下啦？”
尹棠疑惑地看了初七一眼：“她亲弟弟都不管她跳进去了，只是在桥那边等着接咱们。我只是她未成亲的夫婿，男女授受不亲懂吗？再说这水清得很，喝两口也死不了人，管她做什么？”
果然，那边年轻的小太子似乎料定平国公主不会有事，看到他们的车架靠近，已经微笑着着人准备接自家小侯爷入宫了。
初七跟上自家主子，心里暗暗纳闷——自家早熟的小侯爷一向讨厌别人提及他是长公主的未婚夫婿，这回竟自己提了？
难得。
果然今天大家都太不正常。
他这么琢磨着，却听见他主子又忽然来了一句：“不过咱们这位殿下……就算会水，你说她一头扎进水里也不嫌冷？性子倒倔，要是我并非因为赐婚认识她，没准也挺有趣。”
嗯……嗯？
初七看着尹小侯银狐的大氅在前面招摇过市，披落上一层余晖的镀金，又想起他来尧京前为了退婚做的准备，不由瞪圆了眼睛。
今天出门果然是没看黄历吧。
小侯爷绝对是中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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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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