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然听了萧棠的话，疑心稍有减弱，却仍不放心地追问：“如果不是他们，那是谁？谁有这样的本事？能进我家门来害我，会是什么样的人？”
凶手能如此顺利地得手，且能迅速逃走还不露马脚，极有可能是徐家自家的人。
萧棠虽然早已有所怀疑，但徐锦然情绪激动，她不能在此时说出这种话刺激对方，于是先安抚道：“姐姐莫急。二老爷不管，徐太守却不会坐视不理，定会嘱咐官差认真查探，不使你平白受累。”
徐锦然想到徐太守，又想到平日里厚待自己的徐大夫人，这才安心了些：“官府查案，总比我们胡乱揣测好得多。”她努力地伸出手握住萧棠的手，勉强笑道，“素日你总是愿意陪着我，有妹妹你帮忙，我没什么好怕的。”
萧棠心头一热，双手回握住徐锦然的手。但她顾及徐锦然手上的伤，没有握得太久，很快便松开了手。
这时，徐家母女和钟夫人带着医女走了进来。
“劳烦先生，看看我们二姑娘的伤。”徐大夫人微微颔首，侧身为医女让出路来，随后抚着胸口对钟夫人道，“老天保佑，二丫头可算醒了。你是没见，刚摔下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几乎去了半条命，吓得我一夜没合眼。所幸现在醒了过来，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也没脸去见二夫人了。”
“二姑娘如今能够醒来，多亏了先生费心救治。”钟夫人也道，“先生救了二姑娘的性命，我们该好生答谢才是。
徐大夫人深以为然，命张嬷嬷出去吩咐人取银子。
“二姑娘福大命大，身上多是擦伤，养上十天半月便会恢复，只是这腿伤有些难办。”把完脉，医女收好丝帕，躬身对徐大夫人道，“二姑娘这些日子需要静心卧床休养，饮食上切忌辛辣生冷之物，多饮骨汤，方有利于恢复。”
徐大夫人连连点头，向医女道了谢，对一旁的张嬷嬷道：“快把二十两银子包好，好生送先生出去。走安静少人的路，别让那些小厮撞见。”
张嬷嬷颔首，在小丫鬟取来银子交到医女手里后，引着她走了出去。
钟夫人望着那医女的背影，想起绿菀和自己提起过的人，对徐大夫人道：“我听二丫头身边的人说，二丫头摔下来时她们几个都慌了神，唯有一名面生的侍女懂得如何救治，才使二丫头转危为安，也不知是谁。若有此人，该一并奖赏才是。”
徐大夫人忙问身后的侍女绛英：“是谁？快叫上来，也让我和夫人都见见。”
绛英道：“回夫人的话，已经叫来候在门外了，是后花园里新来的丫鬟蕊儿。后花园的管事嬷嬷说她做事稳妥，所以分在园子里照料花草，不想竟救了二姑娘。”
说话间，早有小丫鬟将人带了进来。
只见那侍女神色冷静，并未因为屋内的人身份尊贵而紧张。“蕊儿见过两位夫人。”
“赏。”徐大夫人道，“传我的话，以后这丫头就调到我跟前服侍，再封些银子给她做赏赐。”她端详着蕊儿的面容，“看样子是个妥帖人，带下去罢。”
等屋内没了外人，徐大夫人坐到床前，问出了困扰她和钟夫人一路的问题：“锦儿，你怎么这样想不开？能否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锦然摇了摇头，眼泪滑过脸颊：“…我何曾想过自尽？有人要害我，推我下了观月台。”
徐大夫人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不可置信地看向钟夫人。
*
几日后，傍晚。
晚膳时分，秋夕和双燕在桌上摆好了饭菜，萧棠却心不在焉。草草用过晚膳，她便上了床，留凝雪和画屏在屋中值夜。
凝雪拉好里间的帘子，搬来绣墩坐到萧棠床边，忽然听见萧棠唤她：“凝雪。”
凝雪忙道：“姑娘有何吩咐？”
“我在想二姐姐的事。”萧棠道，紧皱的眉头并未松开，“你觉得是谁做的？”
若是换个思路，从凝雪的视角来分析，也许能发现什么。
凝雪见萧棠沉着一张脸，眉宇间少了几分平时的张扬意气，多了几分怒气与忧色，忙低下头回答道：“主子的事，我岂能信口胡说，还是不说的好。”
“此处没有旁人。”萧棠摇头道，示意她不必拘束，“说罢。”
凝雪这才开了口，小声道：“我觉得有古怪。”
古怪？萧棠面色一凛，凝视着她的双眼问道：“何来古怪？”
凝雪抬起头，认真地望着她道：“姑娘觉得是徐家的人下的手，可徐家人分明没有理由谋害徐二姑娘。除非我们不知徐家还有何人可能会对徐二姑娘下手，要不然就是那人武功高强，潜入徐家如入无人之境，所以才没留下痕迹。”
她神情专注，认真地说着自己的猜想：“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先排除了徐家的人，再排除其他人才更为妥当，若是只因他们是徐二姑娘的亲人便觉得他们不会做那样的事，肯定会有错漏之处。”
她说的萧棠自然知晓。但徐家人数太多，一一排除难度太大，虽然知晓凶手可能就在那些人之中，也很难推断出真凶的身份。
萧棠之所以会对徐家起疑，是存了和凝雪相同的念头，不想让任何可疑之人被排除出真凶的范围，包括徐锦然的血亲。那么如凝雪所说，徐家的哪些人与徐锦然有过节，或是与她有利益冲突？徐锦然坠楼导致的后果，对何人最为有利？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词。
选秀。
徐锦然坠楼之后身受重伤，必定无法参加选秀，日后若是落下残疾，婚事更是难上加难。而徐二老爷平日里只顾享乐，从不在意子女的婚配，实在无法预料他将来会为徐锦然许配怎样的人家。
但，徐家只有三位姑娘通过了选秀，而徐家的适龄女子远不止三人。倘若其他人也想改变命运，不想被困在徐家，那么…
问题就出在选秀上。
萧棠看向凝雪，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往常，问道：“殿选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殿选，也就是秀女大选的最后一轮，由今上和张太后亲自相看。
“下月初三。”凝雪道。
下月初三，也就是十日后。马车从扬州赶到汴京，差不多要七八日的时间，再过几日便是殿选。
那日回萧府之前，徐大夫人曾和钟夫人商议选秀之事。萧羡来扬州之前住在金陵，也曾中过复选，因此萧家定下的参选之人是萧棠和萧羡。而徐家原定的名单是徐敏然和徐锦然，但因徐锦然意外受伤，名单临时作了修改，由同样中过复选的徐妙然顶替。
徐妙然。
萧棠从一开始就对她心有怀疑，但从未真正想过她会是害徐锦然的凶手。但现在看来，徐妙然自小怨恨林夫人偏心，又因为年纪小错失了选秀的机会，若说她恨徐锦然，也不无可能。
如果凶手不是她，她又为何要隐瞒自己一早就已经来到徐锦然门口偷听多时的事实，假称是为了听清屋内的人是谁才停留片刻？她在看到徐锦然后，又为何会那般激动？
徐锦然一旦受伤，就必然失去中选的资格，即使日后能够康复，也不会影响徐妙然参选。但徐妙然大约没想到，那座高台的高度足以使跌落下来的人丧生，徐锦然虽侥幸捡回一条命，却重伤昏迷，双腿尽断。
所以，徐妙然在看到徐锦然的伤之后表现得那般紧张，不是因为担心她的伤势，而是愧疚使然。
萧棠用手撑住额头，另一手揉了揉太阳穴。凝雪见她脸色不好，忙问：“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了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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