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铃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绯红锦盒,递给了秦沐。秦沐接过,开了盒子一看,里面只见一条檀香木佛珠手串,气味隐隐有异,常人难以察觉。
秦沐抬眸看燕铃,眸色幽沉而微冷,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燕铃便道:“并非剧毒,不会马上要人性命,是慢毒,若是常年贴身带着,能让人的身子骨越来越差……”
秦沐问道:“可是明言法师开过光的?”
燕铃摇头,“我仔细看了,没找到明言法师开过光的痕迹。”
“宋荣怎知枫彩斋有能人可验佛器是否开过光?”
燕铃便细细道来,“宋荣进了枫彩斋便说要找于掌柜,于掌柜出来见他拿出一个绯红锦盒,里面装着一条檀香木佛珠手串,原以为他要典当,哪知他问于掌柜可能帮他看看是否是宝相寺前住持开过光的,于掌柜便问他为何到枫彩斋来,他说他家主子说当铺应当有能人看得出来,于是他便在城里问了几个当铺,有个当铺的掌柜指引他到了枫彩斋。”
秦沐垂眸摩挲着那条手串,心想只怕洛清棠怀疑佛珠手串有毒,才吩咐宋荣找人查验,哪里是为了查验是否开过光。只不过她如何会找到枫彩斋来?想必宋荣在城里随意找了几个当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沉吟片刻,他将手串丢进锦盒里,吩咐燕铃,“如实告知,不用隐瞒。”
燕铃点头应是,又问:“六爷,这佛珠手串上的毒是否要替洛三小姐给除了?”
秦沐说:“看洛三小姐的意思。”
燕铃明白,洛三小姐如若不要求除毒,不用理会。见秦六爷没有吩咐了,燕铃便拿了锦盒下马车。许成在马车外看着她,她瞥了他一眼,不说话,眨眼便去了两三丈远,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不见。
秦沐敲了敲车壁,车夫便驾车进府。在中路二门处,秦沐下车往里走,打算回心决斋换了官服,再去东路的瑞禧堂给母亲请安。路上遇上了庄大总管,说五爷与五夫人回来了,正在瑞禧堂给老夫人请安。
秦沐便问:“二爷可回来了?”
庄大总管回话,“二爷才刚回来,老夫人说了,今晚大家都在东路的宴息处用晚膳,给五爷与五夫人接风洗尘。”
秦沐说好,说他回他院里换身衣服,再过去。回他屋里,他洗了洗,换下官服,穿了一件深蓝色素面直裰,门外传来许成的声音,“六爷,萧道同的口信到了,在书房候着。”
秦沐听了,掀开帘子走出去,朝许成看去,许成便道:“是隐七。”
秦沐颔首,起步往书房走去。
隐七高大精壮,却是随从打扮,风尘仆仆,并不惹眼,垂手立于屋内,见秦沐踏步进来,忙垂头拱手行礼,“六爷。”
许成在门口守着,不让人靠近,心决斋的小厮见状,自是知道要离得远远的。
屋内,秦沐打量隐七一眼,走到书案前,不再往里走,站着说道:“说吧。”
隐七便道:“萧庄主见了一人,自称曾是废太子的侍卫,有信物,一块雕祥云墨玉佩,及一封废太子的亲笔书信,萧庄主没能看到书信,仅偷偷拓印了那块雕祥云墨玉佩。”话落,隐七自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秦沐。
秦沐展开了看,半晌,他喊了许成进来,叫许成带隐七下去歇息,吩咐厨房送吃食过去。之后又叫小厮天安去瑞禧堂把五爷请过来。
秦沐虽坐在书案后面专注地看着那张拓印了雕祥云墨玉佩的纸,可门外一有动静,便敏锐察觉,抬起眸来。只见他五哥秦泓走了进来,穿了身藏青色锦袍,用暗金线绣了竹叶纹,腰间挂了枚羊脂白玉的玉佩,酷似他二叔秦蒙的脸带着笑意,说道:“你下了衙不去给你母亲请安,把我叫到这里来干嘛?”
秦沐起身,绕过书案走到秦泓跟前,笑道:“五哥瘦了。不是说要赶回来参加我母亲的寿宴吗,你带五嫂和琛哥儿去哪游玩了?”
秦泓忽脸色一肃,“我们去了山西。”
秦沐听了,黑眸深深沉沉看着秦泓。秦泓看他一眼,转身走到一张黑漆椅子坐下,秦沐便也过去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不等秦泓开口,就先将手中的那张拓印图纸递给他。
“你可见过此物?这是墨玉。”
秦泓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面容呈深思状,半晌后幽幽道:“嘉和二十三年中秋前一夜,我曾见裕兴太子自你二叔的书房出来,腰间系着一枚碧玉玉佩,你五嫂有枚碧玉佩,雕的便是此祥云,据闻裕兴太子颇喜祥云。”
闻言,秦沐黑眸更为幽沉。嘉和二十三年中秋夜,裕兴太子便被软禁于东宫,次日昏迷不醒,没想到裕兴太子前一夜来秦府见过二叔。此事却从未听二叔提起过。
秦泓继续说道:“回京途中,你五嫂的奶娘在客栈中无意听到山西有裕兴太子余孽的踪迹,我们便往山西去看看,不料进了山西境内,琛哥儿水土不服,闹肚子,我们请了大夫开了药方,便赶紧离开了。”
秦沐淡道:“五哥既不打算入朝为官,要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何必又带着妻儿涉险。”
秦泓苦笑道:“我看你五嫂心神不定,只好带她去转一圈,我是不信有什么废太子余孽的。老六,这张图纸你从何得来?裕兴太子喜好祥云并非密事,这祥云玉佩未必是真。就算是真的,裕兴太子在世时多有赏赐,并不稀奇。”
秦沐淡道:“圣上派了卢宏去山西调查裕兴太子余孽,我也派了人过去,这张图纸是我的人送回来的。”
秦泓笑道:“只怕又有人借裕兴太子之名生事。”
说着,秦泓将图纸还给秦沐。秦沐接了袖起来,换了个话题道:“五哥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二婶喝了莫大夫开的药,这心悸的毛病已经好多了,往后再以莫大夫开的药膳调养即可。”
秦泓叹道:“收到你的信,我与你五嫂商量后,觉得父亲、母亲已年迈,必定日夜思念琛哥儿,便辞了书院之职,回京中定居。”
秦沐便问道:“五哥可想在京中谋一官职?”
秦泓摇头,“当年我未参加庶吉士考选,就已打定了主意不会入朝为官。”说着,他朝秦沐看去,“这是我与你二叔早已说好的。”
秦沐颔首,不再多言。
可秦泓忽然敛色道:“二哥、二嫂想与金陵廖家结亲,你可知道?如今二哥任礼部尚书,你又受圣上器重,如若与金陵廖家结亲,只怕……”
秦沐淡道:“母亲并不同意,已经与二嫂说过了。”
“可你五嫂说,二嫂与她说,问了琅哥儿的意思,琅哥儿属意廖二小姐。”
秦沐便想起李老夫人生辰那日廖二小姐与秦琅于飞寒园偶遇,不由微微一笑,“二哥不必忧心,不撞南墙不回头,既然二哥、二嫂想与金陵廖家结亲,琅哥儿也贪恋美色,那就让他们如愿罢。说亲不是一日两日就可说成的,就是说成了,也未必不会反悔。金陵廖家是淑妃娘家,嫁女说不定要看淑妃的意思。”
秦蒙听了,看向秦沐,“你的意思是?”
“听闻廖二小姐与淑妃颇为相像。”
秦蒙双眸一凝,半晌,“如若金陵廖家反悔,那我们秦家在京中便丢人现眼了。”
秦沐淡漠不语。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秦家不可再犯。眼下宣明帝身子骨越来越差,疑心病便越来越重,自是要让他看看秦家看似显赫风光,其实也只能任由皇家凌辱。
次日清晨洛清棠醒来,唤丫鬟进来服侍,水纹自外间走了进来,掀开了绸帐,服侍清棠穿上了鞋。水绿端了热水进来,清棠洗漱后,一旁的水纹递了脸帕过去,清棠正在擦脸,就听到水纹说道:“小姐,昨晚您睡着了,半夜钱婆子过来了,说昨晚她在竹林里看到画眉鬼鬼祟祟进了竹林,便跟在她身后,然后看到她是和章奎私会。”
闻言,清棠微蹙眉,“章奎是何人?”她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水纹回道:“章奎是大老爷身边的章大管事的长子,今年十七了,如今在章管事身边学管事,听闻将来是要给二少爷当管事的。”
洛清棠一听,便想到前世黄莺嫁的似乎是章管事的长子。
“钱婆子可听到画眉与章奎说了什么?”
水纹摇头,“钱婆子说那二人窃窃私语,她怕走近会惊动他们,所以没听清,可画眉看起来不高兴,最后冲着章奎喊了一句‘我不会再受你们使唤了’,便生气地跑了。小姐,要不跟老夫人说,让老夫人审问审问画眉,钱婆子是人证,容不得她不说实话。”
洛清棠淡淡一笑,“不急,再等等。”
急什么,最好能够一网打尽。
“说好了有赏,你记得给钱婆子,然后跟她说夜里再继续巡逻竹林,看画眉是否真不受使唤了。”
水纹应是。
洛清棠由水纹服侍穿了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儿,走到外间炕上用早膳,仍是宋妈妈亲自熬煮的药膳粥,与一碟糕点及一碗鸽子蛋。洛清棠将药膳粥全吃了,又吃了一块糕点与两个鸽子蛋。漱了口后,清棠仍叫水纹去书房,服侍她抄经。
室内香气幽清,洛清棠心无旁骛,一旁磨墨的水纹却有些焦虑,可又不敢显露于面上。水纹时不时瞧一眼漏刻,见提醒洛清棠起身走动的时辰到了,正要开口,忽听到门外传来水漾的声音,“小姐,宋妈妈领了宋荣来了。”
水纹双眼一亮,朝洛清棠看去。洛清棠神色平静,将一字写完了,笔才放下,说道:“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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