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灵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与闻人穆的羁绊竟深厚至此了。
柳璃撑不住,趴在床边沉沉睡去。左灵将她抱到榻上,盖上薄衾。在想是要现在送到柳鸩住处,还是等明天一早柳璃醒了再送回去时,左灵突然看到了柳璃脚上的铃铛。
想起上次碰触铃铛时看到的幻象,左灵小心翼翼取下铃铛,放到手心端详,和上次所见并无二致,细致的雕刻,淡淡的清香。
不知怎的,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促使左灵把铃铛戴到手腕上。
霎那间,一阵天旋地转,周围事物渐渐消弭。一晃眼,左灵又回到了那个正在祭祀的祭台。身着艳丽祭祀服的大祭司带着黑天大梵明尊相的面具在他眼前手舞足蹈。周围人群舞动着,欢呼着。
这是一场盛大的祭祀。
大祭司逐渐靠近左灵,面具像是要贴在左灵脸上。然而逐渐地,左灵感觉自己好像被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站位看着这一场狂欢。
只见那大祭司被一众巫祝簇拥着,缓步来到一对衣饰华贵的男女面前。这对男女位居高台,面目模糊不可辨。大祭司身形微俯,恭恭敬敬地跪伏于地,对男女行了一个繁复的跪拜礼,衣袍上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
高踞上首的男子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大祭司的头冠。大祭司抬手,将脸上那副刻满古老图腾的木雕面具缓缓摘下。
面具落地的刹那,露出底下那张脸。
左灵只觉浑身血液骤然凝固,四肢百骸像是被无形的冰锥钉住,连呼吸都忘了——那眉眼,那唇角微抿的弧度,赫然就是他自己!
祭祀典礼仍在进行。
上位那名衣饰华贵的女子抬手,做了个意味不明的“请”的手势。只见那顶着与左灵一模一样面容的大祭司躬身应诺,转身从祭台深处请出一个石匣——匣子周身雕刻着复杂的花纹,边缘处镶嵌的各色宝石在火光下流转着耀眼光泽。
大祭司将石匣缓缓开启,从中取出一物。左灵的目光骤然凝固——是一串铃铛。
而这串铃铛,竟与柳璃脚踝上常年系着的那串,分毫不差!恍惚间似能听见细碎的叮当声。
一连串诡异之事令左灵脑中嗡嗡作响,所有思绪被打散,乱成一团麻。他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幻象继续朝着未知的方向铺展而去。
大祭司取出铃铛,整个祭场瞬间安静了下来。面前衣着华贵的男女左右分开,大祭司拾阶而上,前方石台上有一精致的篮子。一侍女立在一旁,待大祭司走近,侍女行礼后将篮子里的布揭开。篮子里躺着一个孩童,看样子刚过了周岁。
那孩童露出的皮肤瓷白胜雪,一头浓密金棕色卷发,睫毛卷翘纤长,那瞳孔竟比琥珀还稍浅几分,在阳光下似有鎏金微闪。大祭司向天地做了一套祈祷动作,而后将铃铛带在了孩童脚踝上。后面男女向大祭司行礼致意,整个祭祀场又恢复了喧嚣与热闹。
左灵心头闪过一个念头:那对气度雍容的男女,想必就是乌牧的国王与王后。而这个孩童,虽眉眼尚嫩分不清男女,但定然是皇室子嗣无疑。
如此说来,柳璃身上那串与祭台铃铛一模一样的饰物,岂不是意味着……她是乌牧皇室的血脉?
电光火石间,左灵忽然脊背一寒——恍惚间,似有一道炽热如烈火的目光从远方射来。
眼前的幻象骤然剧烈收缩,待视野重新清晰时,左灵已置身于一片黄沙之中,不远处正立着那棵熟悉的孤树,树叶簌簌作响。
只是树上再无先前吊着的士兵,唯有一道黑影半蹲在粗壮的枝桠间,沉默地望着远方祭祀大典上欢呼的人群。
这一次,左灵看得真真切切——那张脸,竟与闻人穆一模一样!
树上的“闻人穆”缓缓起身,衣袂在风中轻扬,他就那样静静立着,嘴角勾出一弯浅笑,目光如锚,自始至终未曾移开分毫。
左灵下意识顺着那道视线望去,那道目光,正牢牢锁在祭台中央,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大祭司身上。
突然,一阵巨响炸开,眼前幻象瞬间消散,左灵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屋子。原来是柳璃睡觉翻身不小心从榻上滚了下来,左灵连忙抱起柳璃,顺带把铃铛戴了回去。
柳璃揉了揉睡眼,幽幽转醒,见左灵在身旁,露出个甜甜的笑,又继续睡了过去。正在左灵思考要怎么将这一切告诉闻人穆时,房门被扣响。
左灵开门见是柳鸩,直言道:“柳璃在屋里睡着了。”随即转身将柳璃抱了出来,交给柳鸩。
柳鸩点头表示谢意,不多言便欲离开。
左灵犹豫片刻,关好门追了上去。柳鸩见状,面色平静,淡淡道:“左灵小兄弟,还有何事?若是有关瘟疫之事,可去问远晴公子。”
左灵正色道:“不为瘟疫,只为私事。”不等柳鸩开口,左灵继续追问,“柳璃的母亲是柳思归吧。她父亲是谁?”
“不知道。”冰冷的回答。
柳鸩抬脚欲走,左灵仍步步紧逼,“这么说来你果然不是柳璃生父。柳思归是你师妹,你如此紧张柳璃,却只敢认她做徒弟,为什么?逃亡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鸩脸色铁青如寒冰,紧抿着唇,强行将翻涌的怒意压回喉咙,声音低沉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无可奉告。”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左灵,眼神冷得能冻住空气,一字一顿道:“这是鄙人的家事,似乎还轮不到告知外人。”
左灵迎上他冰冷的目光,毫无半分退却之意。他眉峰微挑,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家事?若这事牵扯着乌牧,那还能算是你的家事吗?”
柳鸩蹙眉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左灵字字清晰:“柳璃脚上的铃铛来自乌牧王族,这是柳思归的遗物,那柳思归,或者说柳思归的母亲和乌牧有何联系?柳台乌曾说柳洵自乌牧回来便带回一女子,并与之成亲,她便是柳思归母亲吧?”
柳鸩沉声道:“我确实不知柳璃生父,其中曲折与此事无关,你不必知道。我拜入师门时,师傅便已成亲,师母从何而来我并不知晓。但,师母确实有同你相似的外貌。”
见左灵不语。柳鸩继续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铃铛来自乌牧王族,那师母可能就是乌牧王室遗孤吧。你也许是乌牧某人的后代,但乌牧已亡,纠结这些有何意义。”
沉默片刻,左灵抬眼,同样冷声道:“是无甚意义了。不过斯人已逝,柳前辈又何必执着呢。”
柳鸩嘴角微微抽搐,冷哼一声,摇头道:“你我都是困在过去的可怜人罢。”
说罢,柳鸩抱着柳璃便匆匆离开了。
左灵望着柳鸩离去的背影,目光有些失神。
困在过去?若是之前,大抵是这样吧。
但如今,汲汲于探求一个明白,不光为了自己,也为了另一个人。
屋内一双明亮的眨了几下,听到开门声又迅速闭了起来。
继续揭开小灵子身世之谜,
但似乎没有任何进展。
第一卷的坑都会在最终卷填了~[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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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铃中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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