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正，青云宗执事堂前，已是人头攒动。
今日是秘境试炼启程之日，参与试炼的弟子们或激动，或忐忑，或自信满满，皆汇聚于此，等待领取最终的试炼符诏与路线图。
林诩楠与谢汋云一前一后到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诩楠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气质冷峻，行走间自有首席弟子的风范，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然而，当众人的视线落在他身后那位青衫懒散、呵欠连天，仿佛还没睡醒的谢汋云身上时，那目光便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看，林师兄真的和他一队……”
“唉，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听说这谢汋云入门三年，连最基础的御风诀都用不利索。”
“此次‘云雾沼’试炼，虽说只是外围区域，但也凶险异常，带着这么个拖油瓶，林师兄怕是难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清晰地传入林诩楠耳中。他面色不变，下颌线却微微绷紧，径直走到执事长老面前，递上两人的身份玉牌。
“弟子林诩楠，携队友谢汋云，领取试炼符诏。”
执事长老是个胖乎乎的老者，看了眼玉牌，又瞅了瞅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谢汋云，叹了口气，将两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符和一张兽皮地图递了过来。
“诩楠啊，此次试炼，旨在采集‘雾隐花’与‘沼蜥蜕皮’，数量越多，品质越高，评价便越好。时限五日。”长老语重心长，“云雾沼地势复杂，瘴气弥漫，更有诸多毒虫猛兽，切记小心行事，量力而为。” 这话，显然是说给林诩楠一个人听的。
“弟子明白。”林诩楠接过符诏地图，行了一礼。
谢汋云也跟着象征性地拱了拱手，目光却早已飘向了堂外一株结着红果的灵树，喉头微动。
离开执事堂，林诩楠展开地图，神情专注，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迅速规划着最优路线。
“由此向东，穿过黑风林，可最快抵达云雾沼边缘。黑风林虽无大妖，但林木茂密，易迷失方向，需谨慎……”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像是在部署战略，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听旁边传来“咕噜”一声。
谢汋云摸了摸肚子，一脸诚恳地看向林诩楠：“林师兄，赶路费神，不如我们先去膳堂用些早饭？听说今日有灵谷熬的灵米粥，配上脆腌灵笋，最是滋养……”
林诩楠捏着地图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身为首席，需有容人之量。
“谢师弟，试炼要紧。我这里有辟谷丹。”他递过去一瓶丹药。
谢汋云看着那灰扑扑的丹药，脸上写满了嫌弃，连连摆手：“罢了罢了，这玩意儿味同嚼蜡，吃多了影响道心。师兄你先研究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也不等林诩楠反应，他身形一晃，便溜达到了旁边的小树林里。
林诩楠强压下心头火气，继续研究地图。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却见谢汋云又溜达了回来，手里竟拎着一只肥硕的、已被拔毛洗净的不知名灵禽，另一只手还抓着几把带着泥土的菌菇和野葱。
“你……你这是从何处得来？”林诩楠愕然。
“哦，刚才看见一只‘五彩锦鸡’在林子边溜达，我看它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便发发善心，帮它超脱了。”谢汋云说得云淡风轻，自顾自地找了个空地，熟练地架起柴火，指尖一弹——并非什么法术，只是一点凡俗的火折子——点燃了枯枝。
林诩楠看得眼皮直跳。那五彩锦鸡虽只是低阶灵禽，但速度极快，寻常炼气弟子难以捕捉，更别说如此短时间处理干净……这谢汋云，当真只是炼气初期？
很快，火焰舔舐着鸡肉，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谢汋云将菌菇野葱塞入鸡腹，又不知从哪儿摸出几个野果，挤出汁液涂抹上去。一股混合着果香与肉香的奇异香味弥漫开来，竟勾得周围一些尚未离去的弟子频频侧目，连吞口水。
林诩楠本想严词拒绝这种“玩物丧志”的行为，但那香味无孔不入，他晨修消耗甚大，腹中确实有些空了。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体内原本因焦急而略显躁动的雷灵之气，在这奇异的肉香熏陶下，竟隐隐平和了几分。
“万物皆有其理，美食亦能抚慰道心……吧？”他试图用自己刚被谢汋云歪理洗礼过的逻辑说服自己。
最终，当谢汋云撕下一条烤得金黄流油、香气扑鼻的鸡腿递过来时，林诩楠沉默地接了过去。
味道……确实远超辟谷丹。
一个时辰后，黑风林边缘。
林木参天，枝叶蔽日，光线骤然暗淡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腐叶与湿土的气息，四周寂静得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偶尔不知名虫豸的嘶鸣。
林诩楠手持地图，全神贯注，依照星辰方位与林中细微的灵气流动修正着方向。他的步伐稳健而迅速，力求尽快穿过这片容易迷失的区域。
谢汋云则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时而弯腰采一朵不起眼的灰色小蘑菇，时而对着一块长满青苔的古怪石头端详片刻，那悠闲的模样，不像是来凶险试炼，倒像是来踏青郊游。
“谢师弟，跟紧些，此地易生迷障。”林诩楠忍不住回头提醒。
“哦。”谢汋云嘴上应着，脚步却未见加快。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林诩楠忽然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不对。”他盯着地图，又环顾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参天古木，“我们似乎……绕回来了。”
他指向旁边一棵树干上的刻痕，那正是他半刻钟前留下的记号。
“迷踪阵法？”林诩楠心中一沉。黑风林有天然迷阵的传闻，没想到真被他们遇上了。他尝试催动灵力，感知四周灵气流向，却发现此地的灵气紊乱异常，如同乱麻，难以理清头绪。
他取出几枚定位用的灵符，打入四周，灵符光芒闪烁几下，便黯淡下去，指向混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诩楠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断尝试各种破阵之法，推演计算，灵力消耗巨大，脸色渐渐有些发白，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出路。周围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一些，带着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压抑感。
反观谢汋云，他不知何时已找了块干燥的树根坐下，背靠着树干，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起来。对于眼前的困境，他似乎毫不在意。
林诩楠看到他这副模样，心头那股无名火终于压不住了。
“谢师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焦躁，“你我既为队友，如今陷入困境，你便不能出份力吗？即便不通阵法，帮忙警戒四周也好过在此酣睡！”
谢汋云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瞥了眼前方因灵力消耗过度而脸色微白的林诩楠，又看了看四周越来越浓的雾气，慢悠悠地坐起身。
“力？”他挠了挠头，一脸无辜，“出什么力？这阵法又不难。”
“不难？”林诩楠气结，“此阵灵气紊乱，方位颠倒，显然是上古残留的天然奇阵，岂是……”
他话未说完，就见谢汋云伸了个懒腰，然后随手从地上捡起几块之前烤鸡时留下的、被火焰燎得有些发黑的石头。
“方位颠倒，那就把它正过来不就行了。”谢汋云嘀咕着，像是小孩丢石子般，看也不看，随手就将那几块黑石头朝着几个看似毫无规律的方向扔了出去。
一块落在左前方一丛蕨草下。
一块砸在右后方一棵老树的树洞里。
最后一块，则滚到了林诩楠脚边，一块布满青苔的巨岩之下。
动作随意，毫无章法，更没有动用半分灵力。
林诩楠正要斥责他胡闹，却猛地感觉到周身那原本紊乱如麻的灵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梳理了一下，虽然依旧算不上顺畅，但那种令人头晕目眩的颠倒错乱感，竟骤然消失了。
他骇然低头，看向手中的定位灵符，只见符上的光芒不再乱闪，而是稳定地指向了一个方向——正是地图上标示的出口方向。
而周围那令人不安的浓雾，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消散。
“这……这怎么可能？！”林诩楠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谢汋云。
却见谢汋云已经重新背好了他的酒葫芦，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对着还在发愣的林诩楠招呼道：“走吧，林师兄。路，不是已经开了吗？”
他率先朝着灵符指引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那么不紧不慢。
林诩楠呆立原地，看着谢汋云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脚边那块平平无奇的黑石头，脑海中一片混乱。
随手丢出的石头？
破了连他都束手无策的上古迷阵？
没有灵力波动？
这完全违背了他所认知的一切阵法原理！
是巧合吗？
可那石头落点，那瞬间平复的灵气……
如果不是巧合……
林诩楠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默默收起地图和灵符，抬步跟上那个看似懒散的身影。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不耐与无奈，而是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审视、震惊，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固有认知崩塌的茫然。
他第一次真正开始思考，这个名叫谢汋云的师弟，究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还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怪物。
而走在前面的谢汋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仿佛只是觉得这林间的风，吹得人甚是惬意。
黑风林的迷雾散尽，前路依稀可见。但林诩楠觉得，自己心中的迷雾，却才刚刚开始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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