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父亲,女儿从前在青州设帐求经,常以幕篱遮身,怕学艺不精失家族脸面。如今到洛邑开阔眼界,鄙猥微之心,弃往追前,愿能光我门楣,不负养育之恩。"

谢君遥目光坚定,对谢持说,“君遥一心向学,不敢称为师者,来到洛邑只想也做个求学的学子,能向贤者良师汲识,还请父亲给君遥这个机会。“

赫赫有名的师者,来到他乡,甘愿只当个学生。

其实谢君遥早就审视过自己,她有不敢忤逆的弱懦,但是谢棠一直坚定的站在岸上伸出手,她的小侄女,明明年纪最小。

事到如今,她怕的不是忤逆后的狂风暴雨,她怕的是,这样做,这种反抗,会连累谢棠。

“如此。”谢持大笑,“不愧是我谢家的女儿。”

“那你便去楼观台吧。”

“阿父失职,不曾常伴你们身旁,却也早听十三娘慧骨仙根,有缘结识了青阳道长。十三娘既然在青州设帐讲学,如今来了洛邑便多陪陪阿父,学问也不能丢,往后就去楼观台设帐。”

谢持一语惊起千丈波澜。

谢棠跪坐席间,双手紧握几案,若不是今夜衣裳繁复宽大将她双手遮住,恐怕真就要意气用事掀桌了。

“父亲,十三妹年纪尚浅,恐难担此大任,还请父亲三思。”谢君植起身,拜谢持。

“君植你这就小瞧妹妹了。我女儿早已是名声赫赫的奇夫子,怎么担不起。”谢持转头问谢棠,“阿棠,你在洛邑待的久,怎么看。”

听到谢持点名问自己,谢棠按下心绪起身朝主坐一拜,“祖父,我只是一介学子,在苍梧读了几年书,不敢妄言。”

“不过祖父说的是,我也向来佩服姑姑渊博学识。但楼观台毕竟是国观。就算姑姑要去交流学问,何不妨先来苍梧,两方平素交流甚多,读一读楼观经义再论。”

谢持沉吟,似被谢棠的话打动了。

“好儿为大魏山河,我谢家当仁不让。”谢持手持酒樽,“能为国谋利,是谢家膝儿之幸,既然有这样的麟儿,我谢持又何必钓避亲虚名。”

谢持豪迈一饮而尽,众人应饮。

谢棠意欲再论,谢君遥截住她抢先开口,“谢父亲器重,君遥定不负所望。”

谢棠凝视着谢君遥,须臾别头不忍再看。

谢持笑呵呵,投下慈父目光,“好好,有你这句话为父就放心了。去了楼观台,亦不能辜负你陆世伯所望。说起来,你与青阳道长结缘,有仙骨能耐还是他告予为父。”

一语激石。

所言之人如家常语,所听之人心思百转。

这洛邑城,真的要变天了。

一场宴会众人思绪百转千回。宴饮结束,宾客散去,鼓声箫尽,华灯黯淡。

唯有谢棠一个人在庭中踱步。

很多年前,她在青州,谢君遥想要出世论道,又不愿意将身世揭于世人。谢棠问谢君遥,你难道不喜欢自己谢家人的身份。谢君遥说,她厌恶。

谢棠年纪还小,懵懵懂懂,她想了想说,这不简单,既然不喜欢,就做个幕篱遮住便是。

从此以后青州多了个幕篱奇夫子。

又过了有些年岁,她们都离开了青州。谢棠又问谢君遥,有些生来具有的东西,既然无法摆脱,我选择直视。小姑姑,你呢。

谢君遥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去幕篱。

我所爱的,欲求不得,我所恨的,以自身为刃。

谢持作宴设局,就是要让谢家女名扬京城。但既然要宣扬名声,为何非要是善歌善舞,貌美温良的谢家女,不能是满腹经纶,才智双全的谢家女。

后者才是谢君遥想要的人生。谢棠说了,谢君遥喜欢教书,那很好,既然来了洛邑,就去苍梧好了。

谢持最厌他人忤逆,尤其是在谢家,他有绝对的权威。

所以她们剑走偏锋,想要借这场宴会的势,来达到目的。却被谢持轻轻一弹,满盘打乱。

“如意?”

谢棠定住身形,不满地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看去。对方喊了自己好几声,那嗓音就像摔碎的玉珠子似的,惹地谢棠头疼极了。

“你喝了酒。”

“假酒。”

“……我带了醒酒汤。”

“都说是假酒。我喝的茯苓水。”

“第一杯分明从酒壶里倒入。”

谢棠眉眼松开,气笑了。

她抢过食篮中药蛊,仰头喝完,不出意料呛到了。

谢棠咳得弯下腰,感受到背上温度,替她拍背的触感。

“十三娘已经歇下了,要我替她传话,劝你也早些歇息。”

谢君植放下食篮,一边为谢棠拍背,一边拿出手帕,替谢棠擦拭嘴角。

谢棠有些累了,短暂地倚在他身上,又离开。

“临走时,母亲要我劝一劝十三娘。”

“劝什么?”

“不要忤逆父亲。”

“你呢?”

“嗯?”谢君植侧头。

“你劝了吗。”

“……”

“没有。”

谢棠一哂。

谢君植垂眸,“母亲还叮嘱我,要去拜杨夫人。”

谢棠背对谢君植,静静看着夜空中明月,“祖母?可不是那么好见。”

“母亲叮嘱的。”谢君植喉咙发干,他余光凝在谢棠背影,又挪开,他问,“要一起去吗。”

过了许久,谢棠转身。

她重重叹气,故作愁眉苦脸,“这么久没去看祖母,你说她会不会拧我耳朵。”

说完谢棠瞪了展眉失笑的谢君植一眼,“若我真被祖母拧耳朵,第一个朝你讨回来。”

“好。”

谢棠哑然,又瞪了一眼。

谢棠不愿久待,转身欲离去,却被谢君植叫住。

“如意,”谢君植扯住谢棠袖子,他对自己下意识行为也有些失神。谢棠顿住脚步,但没有推开他。谢君植哑着嗓子,开口又止,谢棠不解地对上他眼睛。谢君植低头,他问,“如意,听说你得了个宝贝。”

谢棠失笑。

“十三娘去南阳一遭,牵了个小孩子回来,他说他也是方士。”谢君植双眸秋水涟涟,有几分委屈味道语气却认真,“你不要再乱捡东西。”

“十二叔倒比秋娘还唠叨。”谢棠不冷不热一句,刺的谢君植双眸收缩。

谢君植最恨那些卑贱之人会粘在谢棠身边,偏偏谢棠心软,微鄙之物总会趁他疏忽间隙入她眼。他讨厌谢棠身边的所有人,那个叫秋娘的暗卫尤甚。他们有什么值得谢棠多看一眼!?

“如意,你现在……”谢棠的眼睛慢慢变冷,谢君植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开口,可是——

“想害你的人只会更多,你必须谨慎。”

“十二叔总是这样。”谢棠淡淡,难辨喜怒,“十二叔没想过要我的命?”

谢君植愣住。

她跟谢君植互相算计、谋杀,下死手不知多少回了。明明是见了面应该撕咬对方脖子上一块血肉的关系,谢君植却总还黏黏糊糊地贴上来。

就好像她还是一个需要他教导、保护的孩子,他是那个缩在角落里总需要她陪着的少年。

旧时光固然难能可贵,但大家都是权力动物,野心与**才是真正的情感主宰。好像真的走不出来似的,这才好笑。

谢棠不吝于与谢君植扮演叔侄情深。只是谢君植有时腻的太过味,让谢棠皱眉,她再懒得在这场虚情假意里演的太过逼真。

“我……”

“我是真想过要十二叔的命。”谢棠截住谢君植的话,她的眼睛亮晶晶,桃花眼蹙起笑意,眸光一闪而过却冰寒。

谢君植咬唇,不再看谢棠。

谢棠知道这是他难过的动作,至少曾经每每谢君植咬唇,他的难过是真的。

那时他们在青州,都还很小,大人们总有要忙的事情,因此常常放任他们不管,所以互相陪伴的时间确实很长。

谢君植这个人,总是容易不开心。他面上笑眯眯的,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其实背地里什么性格,谢棠全知道。马上要死的人又不是他,他为什么这样,小小的谢棠心中十分纳罕。

但他又对谢棠很好,无条件包容也不过分,谢棠也正巧需要有人陪她玩。于是每次谢君植缩在角落,咬唇一言不发,谢棠就会过去拍拍他。

她问,小叔叔,要不要一起射箭呀。

谢君植不去,也不让她走。他会在她拍他的时候扣住她的手,两个人一道静静坐着,任由阳光无言流转。

只是后来祖母祖父和离,丁夫人成了正妻,没多久谢棠就离开了青州,远赴他乡。

他成了青州名士,她在京城名声大噪。

两个人的情感从一开始就并非纯粹,掺杂着真真假假。因着野心与**开始,又因着野心与**反目成仇。只是,纯粹的亲人做不成,纯粹的仇人也做不了。

真让人烦恼。

谢棠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开口,“夜深人倦,我乏了,都是乱说的话,十二叔不必当真,快去休息吧。”

谢君植扣住谢棠的手,仍不放开。

这个举动惹毛了谢棠。

谢棠反扣回去,力道很大,指节与指节交错,谢棠寒声,“谢君植,你的手太凉了。”

谢棠说,“我不喜欢。”

交错纠缠的手指,皮肤与皮肤贴合,触感黏腻凉意,突然有一方陡然泄气,手指抽离,带着无措。

他抽离的太快、太急,他生怕谢棠不喜欢。

没有注意另一只手指无意识熟稔追逐,又刻意回避。

这就是他们的关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穿越两界的杂货铺

经年烈酒

替嫁多年后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婚后动人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棠生
连载中鹤凌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