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的“牛奶攻势”正式打响，并迅速成为高二（3）班清晨一道固定又奇异的风景线。
连续三天，无论晴雨，苏西总会准时出现在江闻钰的课桌前，笑容灿烂得像初升的太阳，放下一盒温热的牛奶，附带一句元气满满的“早上好，江闻钰同学！”，然后不等任何反应，潇洒转身。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江闻钰的反应，也像被设定好的程序：沉默，低头，无视。那盒牛奶，会在他摊开的书本旁安静地待上一整天，直到放学，才会被他面无表情地收进抽屉深处，第二天消失不见（苏西猜测是被他带走了，或者喝掉了？这个未解之谜让她暗自窃喜）。
教室里最初的窃窃私语和探究目光，渐渐变成了习以为常。有人佩服苏西的勇气和毅力，有人觉得她傻得冒泡，更多人则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好奇这出独角戏能唱到何时。林薇从一开始的捂脸崩溃，到现在已经能淡定地啃着面包，点评一句：“西西，你这投喂频率，快赶上饲养员了。”
苏西毫不在意。她甚至搞了个小本子，认真记录：
* **Day 2：** 牛奶送达。冰山先生睫毛好像颤了一下？（也可能是眼花？）
* **Day 3：** 牛奶送达。今天放牛奶时，他的呼吸好像顿了一下！绝对有！
* **Day 4：** 牛奶送达。他收书的时候，手指碰到牛奶盒了！主动的！虽然只有0.1秒！
每一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异常”，都被苏西敏锐地捕捉、放大，并视作里程碑式的胜利。她的热情非但没有被江闻钰的冰山脸浇灭，反而像添了柴的火，越烧越旺。
第四天下午，是物理课。物理老师老张是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头，热衷于分组实验。
“这节课讲电磁感应，两人一组，自己找搭档！实验台有限，动作快！”老张一声令下，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
苏西眼睛“唰”地一亮！机会来了！她几乎是立刻跳起来，目标明确地冲向最后一排那个角落。林薇在她身后徒劳地伸了伸手：“喂！西西！我……”
苏西已经像阵风一样刮到了江闻钰桌前。少年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江闻钰同学！”苏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雀跃，“我们一组吧！”
意料之中的沉默。周围的同学纷纷投来目光，带着看好戏的意味。有几个平时就比较活跃的男生吹了声口哨：“哟，苏勇士又冲锋啦！”
江闻钰依旧没抬头，握着笔的指节却微微收紧，泛出一点青白色。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挤了过来，带着一身运动后的蓬勃热气。是陈野。他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江闻钰的肩膀，声音洪亮：“闻钰！老规矩，咱俩一组呗！上次那个电路图就你画的明白！”他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苏西，或者说，注意到了也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江闻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头似乎埋得更低了，但并没有出声反对陈野的“老规矩”。
苏西的心瞬间沉了一下。陈野……她怎么把这茬忘了！江闻钰身边唯一的“活人”！
林薇这时也挤了过来，一把拉住苏西的胳膊，试图把她拽走：“西西，别闹了，跟我一组吧！江同学跟陈野搭档挺好的！”
苏西看着江闻钰那副油盐不进、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又看看陈野那理所当然的表情，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儿猛地冲上头顶。她的偏爱，怎么能被“老规矩”打败？
“不行！”苏西甩开林薇的手，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她看向物理老师，眼神清澈又带着点执拗的恳求：“张老师！我特别想跟江闻钰同学一组！他物理特别好，我想跟他学习！而且……而且陈野同学太高了，挡着我看示波器！”
这理由……林薇捂脸。陈野则是一脸懵圈地挠了挠头，看看苏西，又看看江闻钰，后知后觉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老张扶了扶老花镜，看看一脸执着的苏西，又看看那个恨不得把头埋进桌肚里的江闻钰，再看看傻大个陈野，乐了：“行！苏西同学学习热情高涨，值得鼓励！江闻钰，你就和苏西一组！陈野，你找别人去！”
老师发话，一锤定音。陈野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去找其他哥们儿了。林薇只能无奈地瞪了苏西一眼，去找别的女生搭档。
苏西心里的小人已经在欢呼雀跃了！她立刻把自己的凳子拖到江闻钰旁边的实验台位置，挨着他坐下。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像是洗衣粉混合着旧纸张的清冷气息。
实验开始。老张在讲台讲解步骤。苏西努力集中精神听讲，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旁边的人。
江闻钰全程没有看她一眼。他沉默地拿出实验器材，连接导线，动作精准而利落，那双让苏西着迷的手在铜线和仪器间灵活穿梭。但他周身的低气压，比平时更重了。苏西甚至能感觉到他刻意往窗边挪了挪凳子，试图拉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苏西有点小小的挫败感，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她主动拿起示波器的探头：“那个……江同学，这个探头接哪里？我不太懂……”
江闻钰依旧沉默，只是伸手指了指示波器的一个接口，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接口上点了点，依旧没有看她。
苏西“哦”了一声，笨手笨脚地去接。她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江闻钰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
**冰凉！**
那触感让苏西微微一怔。明明教室里温度不低，他的手却像玉石一样凉。几乎是本能地，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你的手好冰啊……”
这句话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淹没在老张的讲解声里。但江闻钰的身体，却猛地一僵！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迅速抽回了手，宽大的校服袖子立刻盖住了整只手。
苏西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心里有点委屈，又有点心疼。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实验继续进行。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凝滞。苏西不敢再随便开口，只是默默地配合着江闻钰的动作，递个线圈，拿个磁铁。他指哪里，她就拿什么，像个沉默的小助手。
实验快结束时，需要记录一组数据。苏西拿出自己的实验报告纸，发现没带笔。她下意识地看向江闻钰——他正拿着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数据。
“那个……江同学，能借支笔吗？”苏西小声问。
江闻钰写字的手顿住了。几秒钟后，他没有抬头，也没有递笔给她，而是伸手，默默地从自己放在桌角的笔袋里，拿出了一支全新的、还没拆封的黑色水笔，轻轻地放在了两张桌子中间的位置。然后，继续低头写他的数据。
苏西看着那支崭新的笔，愣住了。这不是借，这是……给？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冲散了刚才的委屈。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笔，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笔杆上残留的一点点他指尖的凉意。她拆开包装，在报告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数据。写完后，看着那张写着娟秀字迹的纸条（实验数据记录），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在那张纸条的空白处，飞快地写下一行小字：
**“谢谢你给的笔！还有，手冰的话，多喝热水哦！(??ω??)”** 后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然后，她飞快地将纸条折好，趁着江闻钰收拾器材没注意，迅速塞进了他摊开的物理课本里。
做完这一切，苏西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脸颊也飞上红霞。她立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拉着等在一旁的林薇，逃也似的离开了实验室。
江闻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导线。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合上物理书。拿起书时，一张折叠的小纸条飘落出来。
他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将他垂落的发丝和纸条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他修长的手指迟疑着，最终还是伸了过去，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慢慢打开了纸条。
娟秀的字迹和那个傻气的笑脸映入眼帘。
他的目光在“手冰”和“多喝热水”那几个字上停留了许久，琥珀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碎裂开，又迅速被更深的沉默覆盖。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最终，他面无表情地将纸条重新折好。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像对待牛奶盒那样收进抽屉深处。而是拿出自己的笔，在那行娟秀的小字下面，用极其工整、却透着一种刻意疏离的字体，写下了两个小字：
**“不用。”**
写完这两个字，他停顿了片刻，仿佛耗尽了力气。然后，他将纸条夹回了物理书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收拾好东西，他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沉默地离开了教室。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独的倔强。那张写着“不用”的纸条，像一枚投入深海的石子，沉入他物理书的某一页，也沉入了他看似坚冰般的心湖深处，激起了一圈无人知晓的涟漪。
而苏西并不知道，她带着雀跃和羞涩塞出的纸条，第一次得到了来自冰山内部的、一个简短却无比清晰的回应——即使那回应，是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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