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不觉就黑了，唐意蘅在校图书馆门口和姜予予告别，予予是住校生，她则独自回家。
路过阒寂无人的操场时，一阵压抑的闷哼和脚步声从里面传来，让她心头一跳。
校园实在太大。
很快两个男生走出来，其中一个仰着头，夜色模糊了五官，只能看见他捂着鼻子的动作，步伐虚浮不稳。另一人抬眼和唐意蘅对视，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但没敢有下一步的动作。
唐意蘅莫名其妙，又有些怕，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快步朝着教学楼还亮着很多灯的方向折返回去。
二班教室也还亮着灯，唐意蘅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刚刚回来的宋嘉航和董点。两人似乎刚从一场激烈的对抗中抽身，身上还带着未散的戾气和运动后的热意。
她一怔：“你们...怎么了？”
她看着董点衣服上的一点点血迹，担心地问道。
刚刚的一切都发生的很快，这一架也很水到渠成。
球打得不爽了，那自然要从别处讨回来。
董点和九班那个刺头先推搡起来，宋嘉航原本抄着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觉得这种低级的肢体冲突幼稚又无聊，纯粹浪费时间。
耐不住对面那张嘴…实在太欠。
“我就是那个嘴你们班最漂亮那妞的，怎么着？”九班这人是被塞进来的，仗着自己有后台，眼神轻佻地在宋嘉航和董点之间扫视，继续口无遮拦：“这么护着她？你俩谁的女朋友啊？难不成一起？”
那话语里的下流暗示毫不掩饰。
“我靠...”董点脏话还没骂完，就瞧见宋嘉航突如其来的拳头。
直直的，朝那人脸上揍。
董点也惊了一下，迅速加入战斗。
“不怎么着，就觉得你真挺欠打的。”
宋嘉航这次一拳把这人眼镜给揍掉了，拳头擦着地面，拳骨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舒服。
学校里高三还在上课，有巡察的老师路过发现了不对劲。
“你们在做什么？！”
董点活络地将这俩人扶起来，抹了抹一男生鼻子下的血迹，揽着宋嘉航乐呵地笑：“没事老师，我们打篮球玩呢，这就回去。”
老师一走董点就像远离瘟神一样离开这俩**货，宋嘉航则嫌恶地甩了甩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再有下次，不介意送你滚蛋。”
说罢看都不看一眼，大踏步潇洒着离去。
-
宋嘉航没来得及制止，身边这货就一股脑全说了，也是，他和唐意蘅关系不错，没必要藏着掖着。
唐意蘅怔怔地听着，眼睛却只敢瞧着董点，他旁边那人，自己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想看不敢看。
明明他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明明他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动了手。
她垂下眼睫，终于从董点的身上扫视到宋嘉航，却只堪堪停留在他T恤上，不看他眼睛，像是在寻找他身上和董点一样的血迹似的。
未果，她松了一口气。
终于看向他那漂亮的眼睛：“对不起...”
宋嘉航早在刚才董点说起原因时就轻轻踹了下他鞋，这人没反应，他不太舒服的情绪弥漫，现在眼前的女孩睁着歉疚又沮丧的眸子看向他，他终于懂得那种不舒服是什么了。
“不是，”他难得地感到无奈，董点这货怎么什么都说啊，“你没错，是他们嘴欠。”
宋嘉航话里的狠厉让唐意蘅更内疚了，开学短短一周，他好像已经帮了自己好多次。
平时伶牙俐齿如她，现在好像说不出什么讨巧的话，初中的时候也看到过学校里有男生在上下学的间隙打斗，她一向独善其身，对此靠蛮力解决问题的方式嗤之以鼻，但当事件中心的主角变成自己时，她没办法再作壁上观。
唐意蘅看了一眼还在大大咧咧收拾书包、仿佛只是去打了场球的董点，又往宋嘉航那边凑近了一小步，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难为情的关切：“你...们，有没有受伤啊？”
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宋嘉航身上。
“逗呢，唐意蘅你不在现场，你是没看见航哥，啧，帅惨了！”董点见缝插针地抢答，还在收拾东西，盘算着等会儿和身边这人去哪所网吧。
宋嘉航不动弹，没吭声，唐意蘅也这样继续看着他，认真又执着，似乎是他不说话就不罢休的架势。
真是怕了这种眼神了。
“走不走？”身边董点收整完成，打破二人之间这种无声的对峙。
唐意蘅看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心头难堪和担忧双重压迫，她非常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欠人情的感觉，迫切地想要逃离这尴尬又微妙的氛围。
就在她准备转身时，宋嘉航看到她黯淡下去的眸子，收起玩味的眼神，拿起桌上的水杯，“没事。”
唐意蘅小范围多云转晴，明目张胆地忧心，扫过他那张完好无损的俊脸，再到喉结、胸膛、手臂...
接着是他拿起水杯准备喝水的手。
“还说没受伤，那这是什么？”唐意蘅拧着眉头，眼神全在他右手上，末了又重新较真地对上他的眸子。
她眼角下面的泪痣这时候忽闪忽闪，眼眸里也闪过流光溢彩的澄澈。
宋嘉航动作微微一滞。
本以为这几年的青春会像之前的人生一样，是部无波无澜循规蹈矩的黑白影片，斑驳色彩却猝不及防出现在没放映几分钟的前序中，开始只是一小撮，后来就成团成片地驱散原本的落寞与平静。
好不公平，又不可抗拒。
怎么唐意蘅一出现，这世界就要花团锦簇啊。
看他不说话，她又皱了皱眉，语气都轻柔了几分：“你疼不疼？”
很久远的一个问句，简短、但太少听到。
宋嘉航怔怔地抬起右手，看着指关节上那处并不起眼的破皮。其实真的没什么感觉，打架时肾上腺素飙升，这点小伤几乎被忽略了。
也不等他回答，她兀自在自己的包里翻找。
女孩转过身去又转过身来，神情还是着急的，眼神还是担忧的。
下一秒手边被递来两张创可贴。
图案和她书包上的小熊一样。
花里胡哨的，唐意蘅的创可贴。
宋嘉航的痛觉开始后知后觉地苏醒。
-
他们三个一起走在路上，董点和宋嘉航都有辆山地自行车，顾忌着唐意蘅的安全，董点提议他们先送唐意蘅回家。
宋嘉航没吭声，只是自己走在了外侧，示意唐意蘅走台阶的里侧。
“看不出来，航哥还挺能打的！不让他们破相，又让那俩货挨揍。”话题不知道为何又回到了这件事上，唐意蘅听到董点说起宋嘉航，也好奇地转过头来。
宋嘉航笑而不语，打架？对他而言，早已不是少年意气，更像是一种可控的情绪宣泄渠道。
他早已不是那个听了别人一句话就冲动到挥拳头的少年了，前些年那些无处安放的躁动和不满，也随着年岁增长，被一层层包裹进深沉的漠然和刻意的疏离里。
也有一层原因是，不少人为了讨好他父亲，也会主动帮他解决掉本不属于他的麻烦。
他也乐得做个公子哥，够矜贵，够不屑。
“咱航哥今天怎么说来着？再有下一次让他们收拾东西滚蛋！”太帅了，董点听到后简直觉得宋嘉航帅呆了，“下次谁敢欺负你，你也拿这话堵他！”
唐意蘅又看了眼宋嘉航，董点的天花乱坠，只能信七分。
宋嘉航没说不，也没说好，他就那样淡淡着表情，笑和不笑都不达眼底，唐意蘅莫名觉得他好寂寥。
寂寥到，她想凑过去。
-
“好了，我到啦！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她道别完左拐，走向小区大门。
这是片老社区，叫凤凰老区，是盐城早些年的高档住宅区，一排排带着小院的复式洋楼，见证着城市变迁的痕迹。
之前住了不少条件较好的市民，后来新的凤凰小区开发，这些人又搬迁到了那里，再后来什么碧桂园、流花府就开始盛行了，也就不分什么新凤凰、老凤凰了。
“航哥，唐意蘅家小区这附近也有个网吧，咱去那吧！”董点蹲下顺带系了个鞋带。
他埋头系鞋带，自然没看到，身旁的少年在唐意蘅身影消失在小区大门后，脸上那层惯常的冷淡和疏离渐渐褪去。
宋嘉航的目光越过小区围墙，落向了与唐意蘅家方向相反的一栋小洋楼二楼。那里的窗户一片漆黑，没有灯光。
她果然是他的女儿，宋嘉航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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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花团锦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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