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秋高气爽。
即便是再好的天气，也不会妨碍唐意睡觉。
快到八点的时候，她终于被唐妈妈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连拍带打，强行套上衣服。
看着她依旧紧闭着双眼，唐妈妈眼中窜出火苗。
如果可以，早把这孽障塞回肚子里重造了千百回。
她没能按捺住火气，狠狠地给了唐意屁股一掌。
“哎呀！”唐意大叫。
这一巴掌迅速帮她回忆起了昨天的数学事件。
她夹起尾巴，乖乖下床洗漱。
一切准备就绪，唐意也快迟到了。
她双手握紧书包带，撒腿就跑，在离家不远处，碰上了萧爷爷。
他坐在石凳上，左手放在石桌上，右手搭在膝盖上，指尖轻轻地敲点着腿。
“萧爷爷早。”唐意刹住车。
“看看爷爷今天精不精神。”他站起来，笑呵呵地说。
虽然老爷子年近七十，但身形依旧高挑挺拔。
“萧爷爷最帅了。”
他笑得合不拢嘴，从怀里掏出一个条状石块，递给她。
唐意眼睛一亮，小手连忙接过来。
石块并不算太压手，墨绿色的石面被打磨得很光滑，里面镶着些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像甲壳类昆虫。
萧爷爷介绍道：“这是用三叶虫化石做的镇尺，也叫做压纸石，古人写字时用它来压纸。给你了。”
唐意向来对动物感兴趣，相关书籍也看了些。
她低头把玩，开始鉴宝：“这些三叶虫长得跟书上的不太一样，有点小，纹路也不同。”
“这很正常。千人千面，人都有高矮胖瘦，虫自然也一样。”萧爷爷语气笃定。
唐意又端详了一番，总觉得这和她认知中的三叶虫有所不同。
同时她想起了一件事。
前不久，邻居钟爷爷半夜招集了全家大小分家产。
一上来，就是一盆金元宝。钟家上下欣喜若狂。
可惜，幸福如昙花一现。
最后大家发现，这些所谓的“宝贝”，其实是骗子在天桥上兜售的铁疙瘩。
她思考片刻，问：“这不会是在天桥上买的吧？”
“这是从外国来的。”他笑靥不变。
那个年代，只要听说是从国外来的，总觉得是好东西，唐意也没能免俗。
“那是不是很贵呀？我不能要。”
“没花钱，你拿着。”
唐意安心收下，捧着宝贝上学去了。
她卡着点进了教室，放下书包，松了一口气。
第一节美术课，适合打盹。老师温柔大方，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唐意伏在课桌上，望着窗外的桂花树，落英缤纷。
她跳过了抗争困意的步骤，直接见了周公。
等她醒来的时候，老师已经站在她跟前了。
“把画本拿出来。”
老师语调平和，没有追究，返身回到讲台。
倦意逐渐消失，唐意低头在桌洞里找画本，顺手把萧爷爷送的压纸石，一并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呀？”
同桌好奇地凑过脑袋，盯着石块。
“这是用三叶虫化石做的压纸石。”
坐在后排的小霸王也来凑热闹，他踢了踢唐意的椅子腿，“化石！？快给我看看。”
平日里小霸王就调皮捣蛋没礼貌，唐意懒得理他。
被无视后的小霸王拔高音量，故意引来大家的注意：“撒谎精，你怎么可能有化石！”
老师微蹙眉，用木制戒尺敲了敲讲台，“安静！”
小霸王霍地站起来，说：“老师，你快来看呀，唐意说她有三叶虫化石。”
同学们交头接耳地议论，前排观众像一群等饭的大白鹅，仰脖观望。
老师再次走下讲台，来到唐意身边。
唐意大大方方地把镇尺递给了她。
老师看完后，婉转地说：“老师并不擅长鉴别化石。不过，这看上去更像是一件工艺品。”
她看了一眼唐意，又补充道：“当然，东西能用就好，材质并不重要。只要你喜欢，它就值得收藏。”
她把镇尺放在唐意桌上，重新回到黑板前。
同学们纷纷转身面向讲台，课堂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小霸王还在碎碎念：“骗子，大骗子，大大骗子。”
唐意忍无可忍，迎着他的目光，说：“闭嘴！收拾像你这样的，我哥一拳一个。”
“……”
*
终于熬到放学，唐意变得格外开心。
她一回到家，便收到了萧文序捎来的消息：萧奶奶正在制作A国特色菜。
她一溜小跑赶过去，生怕错过。
迎接她的又是萧爷爷温暖的笑容：“小朋友们有没有夸你的压纸石？”
唐意顿了一下，绽开笑容：“他们都很喜欢。”
她不希望因为一块石头让萧爷爷感到不开心，更不在意这块石头究竟是什么。
多年之后，她才知道，当时萧爷爷可能已经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但他的病情，从未改变过大家对他的尊敬。
“意意，快来。”厨房里传来萧奶奶的呼唤声。
唐意闪了过去。
所谓的特色菜，其实就是三明治。
萧奶奶在大馒头片上，铺满了切片的西红柿。家里没有生菜和培根，老太太索性用煮熟的大白菜和两片老腊肉代替。最后挤上萧文序带回来的蛋黄酱，再盖上一片馒头。
看到这里，吃饭经验丰富的唐意犹豫了。
凭直觉，这东西不会好吃。
萧奶奶抽出大菜刀，把中式三明治一分为二。
唐意和萧文序一人一半。
作为一个勇于尝试，且相信奇迹的人，唐意对准腊肉的位置，一口下去。
她证实了之前的猜测。
浓烈的腊肉味，伴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唐意抬头，看了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萧文序。她不好意思浪费，又艰难地咬了一小口。
萧奶奶全看在眼里，她朝着唐意眨了眨眼。
唐意心领神会，把手中的三明治放回盘子里。
萧奶奶拿起来，用刀切去唐意咬过的部分，把剩下的丢进了萧文序的盘子里。
他满脸喜悦，继续干饭。
萧奶奶笑着对唐意说：“我们去吃炸酱面。”
萧文序嘴里塞着馒头，发出吐字不清的声音：“我也要。”
“你先把这个吃完。”她转身，冲着客厅喊，“老头子，今天轮到你做饭了，我们要吃杂酱面。”
“昨天是爷爷做的。“萧文序提醒道。
萧爷爷直接穿着围裙走了过来。
萧奶奶往他身上一靠，“昨天的饭，是你做的吗？”
“不记得了，没事，今天我来。”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
连着几天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地面上泥泞不堪。
但虔诚的唐妈妈和萧家三口，还是决定组团去拜佛，剩下唐家三个无神论者，盘腿围坐在茶几旁斗地主。
“爸，你给我点零用钱呗。”
唐意露出乖巧可怜的神情。
自从被妈妈停了零花钱，她绞尽脑汁四处敛财。
唐爸爸摸到一手好牌，心情不错，递给她一张一元钞票。
“爸爸最好了，你给一张后面加零的吧。”
她用贪婪的眼神，牢牢盯住爸爸的钱包。
他慢条斯理地说：“那我在前面加个零，再送你个点，怎么样？”
唐意脸一崩，“哼”了声。
唐爸爸莫名有些感动，以唐意的数学水平，她竟然听懂了。
“我要告诉妈妈，你把小美放床上的事。”唐意亮出杀手锏。
唐妈妈最爱干净，从不让小美上床。而唐爸爸总是趁她不在的时候，把小美逗上床。
他暂停了理牌的动作，腾出一只手，拽走了唐意手里的钞票，脸上挂牌“此路不通”。
条条大路通罗马。
唐意嘟着嘴，退而求其次地往唐乐身边移了移，偷偷塞给他一张小鬼牌，“哥，你给我点吧。”
虽然唐乐不如唐爸爸有财力，但他的实力也不容小觑。零用钱加上奖学金，他也是富得流油。
“行。”
唐乐收下她的进贡，爽快答应。
唐意两眼放光：“真的？”
他放下牌，把手伸进裤兜里，故意搅拌着几枚硬币，发出悦耳的金属撞击声。
“拿碗来！”
“……”
又是熟悉的配方。
唐意气鼓鼓地坐在那里，接受他们的嘲笑。
没钱，寸步难行。
唐意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调整了下情绪，开始表忠心：“哥，爸这么抠，妈这么凶，你未来的媳妇儿可怎么办呢。我保证会对她好，你给我十块。”
“不劳你费心。”
“要的，要的，毕竟大家都是从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又是一阵软磨硬泡，唐意终于获得了两元的资助。
快到中午的时候，唐爸爸下厨做饭。只是他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就是不见菜端出来。
唐意饥肠辘辘，虚弱地扶着墙走进厨房，说：“爸，我饿了。”
“你先等等。”
唐爸爸正蹲在地上，伺候小美用餐。
小美熟练地用嘴把蔬菜从肉里挑出来，唐爸爸迅速用勺把蔬菜混进去。
小美误食了一口蔬菜，他眉开眼笑，“真乖。”
整幅画面温馨和谐，舐犊情深。
“爸，我和小美，你更喜欢它对吧？”
虽纯属明知故问，但唐意仍心存侥幸。
“那当然，它又不气我，又不管我要钱。”唐爸爸漫不经心地答，头也不抬。
果不其然，自己根本没有竞争力。
唐意心里拔凉拔凉的：“记得以后让小美给你养老。”
“……”
她坐回沙发上节省体力，收到唐乐投来的一个小苹果。
她一口咬掉半个，腮帮子胀鼓鼓的，像一只手捧松子的小松鼠。
果腹后的唐意，安静不过五分钟，转头问：“哥，我和小美，你更喜欢谁？”
“你傻不傻，干嘛老跟狗比。”
“还是我比较重要，对吧？”
对上她殷殷期待的目光，唐乐点点头：“有你就够了，把手给我。”
唐意心里美滋滋的，乖乖就范。
唐乐握住她的小手，上下摇晃了几下，逗趣道：“你看，除了吃，你还听得懂人话，比它强。”
小美也会握手……
考虑到哥哥刚施舍了两元，不便撕破脸，唐意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下辈子投胎就要变小美，不用上学，尾巴一晃，就有好吃的。”
此时，小美正舔着嘴，悄然从厨房里走出来，肉垫一紧，梗着脖子，冲着她叫唤了几声，仿佛在说：老子要饭比你专业多了，哪有不劳而获的？
唐乐哭笑不得：“麻烦你下辈子上进点儿，好歹也要当一回熊猫。”
她犹如醍醐灌顶，竖起了大拇指。
谢谢大家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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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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