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间,台上西皮流水就已经演奏起来了,邓伯麟便摆了摆手,“开始了,我们还是看戏吧。”
场上走出一武生,手持亮银枪,待板声停,开始念白:“马落~平川~仍未停,忽闻~前方~战事声,丈夫当喝~一声响,直破黑云~”
仓——
“向月呐~~明。”
这出戏名为《山河落》,讲的是前朝君王听信小人谗言,未能及时派兵增援大将军秦望,以至在锦州全军覆没。
后来秦望被司空宸所救,便与他一同谋反,最终葬身太和殿。
而司空宸也顺利登上了帝王,创立新政,改国号为“亓”。
秦望死前仍唱:“叹君王,可恨可恼,几万里山河未能叫他看清。”
“温咲那奸贼,两三言语,竟叫我三千将士葬送了性命。”
“幸得天降紫微星,护我周呀全,得以血洒太和殿~”
……
唱到此处。
突然,听到门外小童喊:“班主,不好了,有人来闹事——”
墨九华的秦望都还没能上演殿前逼君的戏码,就被小童打断了,十分恼怒:“混账东西,怎敢扰了我的戏!”
“班主,可是外面……”
小童话还没说完,外面的人便直接掀了门板破门而入。
一连进来了好几个彪形大汉,为一个长相明艳的娘子开道。
小娘子穿的是男装,并没有过多的打扮,也没有刻意遮掩本身的性别特征,男装大概只是为了方便而已。
邓伯麟看到她后愣了愣,嘴里嘀咕:“怎么会是她?”
祁让:“她是谁?”
“哦,她名唤裘鸢鸢,原是鸿诩戏班的小师妹,与流云感情颇深,流云死后,她便离开了凤水县。”
“听说后来好像是在白龙湾那带干起了水贼的买卖。”邓伯麟说着走到木槛前,想看得更清楚些,“怎么偏偏在今天回来了?”
几人随即也起身过来,围着木槛站了一排。
只听墨九华说:“我当是谁,原是你这个没心肝的,怎么好意思回来,是外面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又想起师父来了?”
“呸,你是谁师父。”
裘鸢鸢啐了一声便没再理他。
反而转过身,抱拳对在座的说:“诸位,今日是我师兄流云的忌日,想当年,我师兄唱得最好的就是那出《镜中仙》,今天我裘鸢鸢就再登戏台,借此戏告慰我师兄的在天之灵。”
说罢。
她将外袍一脱就露出了里面的戏服。
一听她要唱的是《镜中仙》,许多人都觉得晦气,陆续离场了几桌。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拍手叫了几声好,毕竟流云死后确实再也没听过这出戏了。
得此机会,听听倒也无妨。
裘鸢鸢挥了挥手,墨九华便被那几个大汉强行架下了戏台,搞得文武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拉弦的手还顿在半空中。
裘鸢鸢朝他们鞠躬说:“各位前辈,师兄生前待你们不薄,今日就当看在他的面子上,再奏一曲《镜中仙》吧。”
几个老家伙互相看一眼,内心肯定是不愿的,但眼下了班主都被驱走了,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人生哲理,开始演奏起来。
……
一阵悠扬的起调过门之后。
十三娘轻移鬼步,缓缓步入内室,眼中流波浅浅,似是对人间的无限眷恋。
“我本是那长乐府孔家的人,只因得罪了有名主,状纸一张,将我夫妻送上了黄泉道~”
她右手轻轻提起裙摆,左手轻抚古镜,随着唱词的起伏,十三娘缓缓转身,挥出水袖,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从此镜中鬼,镜中仙,一镜相隔两重天,孔四郎,你我何辜遭此劫难,含冤了了,情何~以堪!”
此刻音乐突然转到**。
锣鼓声渐急。
笛声越发激昂。
十三娘的莲花碎步也走得更加激烈。
她的身体快速旋转,顺势端起桌上的仙酒一饮而尽。
这一出说的是十三娘喝了仙酒想要重新轮回,可她怕自己过了奈何桥后就会忘记前尘往事,忘了她的冤屈,故以酒为誓,长留于心。
“四郎~你我虽死,可是魂留人间,若是那冤屈不伸,誓不~罢休!”
十三娘说完,昏死在了地上。
台上灯光渐灭,观众席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好!好!”
“都说流云是十三娘转世,我看这裘鸢鸢的十三娘也不比她师兄差嘛,谁能想到这丫头以前是个唱生的。”
“《镜中仙》还得是这第二折最有滋味,每次都不禁叫人潸然泪下啊。”
就连邓伯麟都偷偷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宋序听不来戏,还是给他递来了块帕子。
邓伯麟感到有些无地自容,连连道歉说:“邓某失态了。”
柳司珩轻轻摇动扇骨,显得从容不迫,感叹道:“哎,谁不知天无十二楼,却又笑梨园多颠倒,邓大人也是个性情中人。”
邓伯麟笑着点了下头,感谢对方能懂自己。
这时一场白雾散去。
从侧台钻出来了个小花脸。
唱:“大胆滴,孔家娘子,竟敢偷盗圣酒,看我不拿~呀~下~”
“哇呀呀”之后。
花脸大手一挥。
十三娘的魂魄本应该就会被他从奈何桥上拉回来。
但裘鸢鸢却还是躺在地上没有动弹。
见观众有些疑惑,花脸只好又叫了一声“哇呀呀”,重复方才的身法。
然而结局并无任何不同。
花脸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他忙扔了兵器蹲下摇了摇裘鸢鸢的肩膀,“阿姊,阿姊?”
他忙将食指放在裘鸢鸢鼻下探了探,当场被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没、没气了,她没气了!”
“她唱了禁曲,她得罪了仙人!”
观众席传出一个声音,现场瞬间乱做一团。
有的说仙人索命,有的则说是流云回来了。
原本《镜中的》的传闻只是百姓们一个茶余饭后的怪谈。
在这一刻,竟成了真。
江谨承立刻翻过木槛一跃而下,身手矫健,稳稳从二楼落到了戏台上。
他迅速蹲下用两指探了裘鸢鸢颈部的脉搏。
确如小花脸所言,人已经没了。
他收回手,慢慢起身看向雅间。
神色凝重地对楼上几人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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