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吵嚷的宫室里九川和宋涟面对面而坐，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正捧着一只油汪汪的鸡腿啃得欢快，宋涟还时不时叮嘱他吃慢点，不要着急。
九川：不就是小小休息了一下吗？醒来老婆不见了不算，回来还发现窝里多了一个小家伙……折算被偷家吗？
不确定，再看看。
“涟涟，他是哪来的？”九川进来好一会儿，除了一开头宋涟了招呼了他一生，后面就不搭理他了，等了好久也不见她再关注到他，于是只好自己开口询问。
“这是我堂姐宋阳和天子已故的四王子的儿子。”宋涟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努力干饭的瘦弱的少年越看越欢喜，大概这就是血脉天然亲近吧，笑了笑道，“叫羲恒，羲恒这是你姨夫九川。”
羲恒？！！！
九川一开始还漫不经心，听到名字突然抬眼看过去，正好看到小少年歪头朝他看过来，乌黑的双眼里闪过一丝金色的光芒。
九川：！！！
羲恒放下鸡腿，擦干净手，对着垂眸看向自己的九川调整了方向，就着跪坐的姿势低头弯腰一拜，然后抬头看着有些警惕还有些紧张的九川，眼中露出明晃晃嫌弃的意味，不过这不耽误他弯起泛着油光的小嘴给了个笑容：“羲恒见过姨夫，姨夫安康。”
九川：没看错，确实是他那倒霉儿子，但他是怎么过来的？又或者说，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是避世南极湾了吗？
羲恒见九川不搭理他，不着痕迹地朝他翻了个死鱼眼，转头委屈巴巴看着宋涟，小表情别提多伤心了：“姨母，姨夫可是不喜我？”
“怎么会呢？”宋涟面带微笑，伸手掐了一把九川，“你知道吧，你姨夫是龙神，最近这段这世间他离开水的时间长了，反应就慢了，你这么乖你姨夫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边上的九川看着小绿茶一言难尽，从小就是这幅德行，也不知道像谁。
“你说我说的对吧，良人？”宋涟抬眼对着九川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当然，我只是太惊讶了。”九川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将羲恒扶起来，拿起鸡腿往他嘴里一塞，“自家人没必要弄这些虚礼，肚子饿就快吃吧，小孩子别多想吃饭睡觉就对了。”
羲恒差点被九川一鸡腿怼到喉咙里，但到底没有表现出来，默默当个乖孩子。
就当看在他想办法，让母亲再次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份上，他暂时就不和自己这个老年痴呆的傻Ｂ爹计较了。
宋涟没有错过九川看羲恒那有些奇怪的眼神，想了想招来了叶陪伴羲恒，然后拉着九川到了另一头的宫室说话。
“九川，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确认一下。”宋涟握着九川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对于子嗣，你是什么态度？”
“……”九川愣了一下，想到宫室那头还在啃鸡腿的小崽子，嫌弃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但他知道他的涟涟很喜欢孩子，斟酌了一番才试探地道，“我私心里是不想涟涟你受生育之苦的，但若是你真的喜欢孩子……生一个也无妨……”
若九川最后一句不要说得那么勉强，宋涟就信他了。
不过她真没想到九川的想法正合她的心意。
“我并不想生孩子。”宋涟直接言明，“我并没有生育的想法。”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九川的眼中一下子就有了光。
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听了那群废物的叨念，有皇位要继承，怎么能没有孩子呢？他这么大的家业不留给孩子难道便宜旁人？
但事实上，儿子根本不搭理他这个空巢老人，皇位家业也不稀罕，还跟他玩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儿子生来干嘛？跟他抢老婆吗？
好不容易儿子已经年纪一把，已经到了不好意思粘着他老婆的时候了，他是有多想不开要再生一个祖宗出来？
“你不介意吗？你娶我没有考虑孩子吗？”九川脸上的欢喜太真实了，但宋涟还是有些不太信，倒也不是别的，只是这个时代的观念就是这样，不单单是人类，就是非人都很注重子嗣传承。
“我娶妻子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而不是为了孩子。”九川很认真的道，“而且孩子生了还要养，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操劳这个，我们两个就很好。”
“确实，孩子生了还要养，要是养歪了那简直就是现世报。”宋涟点头认同，而且这个时代真的……还是不要生孩子出来受罪了，“但是你知道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尽我短短一生也恐怕无法维持，我需要一个完全继承我政治方向的继承人。”
“所以？”九川想到之前老婆一心呵护小崽子的样子，有些回过味来了，突然就有些想笑。
“所以，我决定捡一个现成的。”宋涟指了指另外一头的宫室，“上渊和宋国联姻，出身高贵，偏偏无父无母没有存在感。”
最重要的是她救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明显对她很有好感，选他当继承人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最重要的一点，天子年纪大了，万一哪天噶了，新帝登基能不能容下这个嫡出的侄儿，特别是这个侄儿背后有一个越来越强大的宋国。
到时候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到底也是堂姐的儿子。
“你想带他回宋国？”老实说九川是不怎么愿意的，但既然老婆说想要，那么就要好了，反正那小子恐怕巴不得跟着一起走呢。
“嗯。”宋涟点头，就是需要操作一下。
宋涟想到了她在太子后宫中，那位没有见过面的老朋友，宠妃祁姜。
宋涟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代，情愿给女人的名字前加一堆定语也不愿意另外取一个名字，就像祁姜，但凡出身祁国姓姜的女子都叫祁姜，偏偏祁国的王室就姓姜，于是嫁出去的贵女十个八个都叫祁姜。
宋涟：难道是语言文字匮乏？
仔细想想除了自己和已经熟悉自己说话方式的人，遇到的其它人语言似乎都很简练。
宋国以前似乎也是这样的说辞，后来推广了简体字之后子的体量飙升，人们说话的用词就多了起来，形容也更加准确了。
“女王，天子的回礼到了。”披甲士汇报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宋涟和九川闻言走了出去，然后就见风格非常迥异的两份礼物。
一份是很正常的珠宝金玉和染色精美的丝绸，后面还有猛兽的皮毛兽肉，还有一罐金黄色的蜂蜜，可以说是相当体面的回礼。
另外一份是猪羊狗雉雁各两只，都是宰杀好的，血都还在冒热气，后面还有洗刷干净的男女奴隶各十名。
过来送礼的宫人看到宋涟和九川的目光落在奴隶身上，立刻笑着道：“天子赠祭礼于酉川龙神，若龙神需要宰杀人牲，卑下立刻准备。”
意思是天子单独送了一份礼给九川，牲畜怕乱跑所以提前宰杀好了，若是龙神不习惯活的人牲，那么他们立刻帮忙拉去杀好了再拉回来奉上。
宋涟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实际上头皮都炸开了，除了她自己那次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人牲，二十个年轻奴隶，每一个都怕的瑟瑟发抖，脸上或恐惧或麻木但没一个敢吭声的。
很明显是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出声惊扰了所谓的贵人，他们的下场可能会被送给龙神当祭品更加恐怖。
有时候太好的想象力和共情能力真的不是什么好的技能，宋涟就忍不住青了脸。
她又想到了原主那位好人父亲，宋国的先王。
七年前这位诸侯王恭恭敬敬带着礼物来上渊拜见天子，谁知最后却被天子当做了人牲。
宋涟其实对这位父亲没什么感情，毕竟是继承来的记忆，本质就跟看电影一样，她自己更是连对方面都没见过，而原主的愿望里也没有向天子报仇，所以宋涟并没有把天子放在对立面。
毕竟血腥的人牲不是天子本人的喜好，只是这个野蛮血腥的时代就是这样搞的。
但是真的直面之后，宋涟真的有一种想要立刻掀桌子的冲动。
然而已经当了宋王七年的宋涟再冲动也忍了下来，还要欢喜的接受礼物，并且跟天子谢恩。
等到宫人都走了宋涟微笑的脸才落下来：这操Ｘ的世界！！
宋涟说的很小声，但是九川却听见了，伸手扶住脸色不好的宋涟，对着朝月摆摆手让她全权处理。
这次跟着宋涟过来的人，就算不是心腹也是忠心耿耿的，大家都知道宋涟对待奴隶人牲的态度，也知道九川这位龙神根本不吃人，甚至连生食都不吃。
“我想躺一会儿。”宋涟握了握九川的手，“没事不用担心，我就是有些难受。”
“好，你睡吧我陪你。”九川将宋涟抱到榻上，心里难免戾气横生，偏偏自己不好出手干涉……不对，他确实不能干涉没有错，但是有人可以干涉，还是名正言顺的那种。
九川稳住自己，等到宋涟真的睡着了立刻跑去把吃饱午睡的羲恒薅了起来，拎着就跑到了后面僻静的林子里。
羲恒要不是知道自己是九川亲儿子，怕是真的要以为傻Ｂ老爹看不顺眼他，所以准备偷偷把他给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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