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我家大人请您过去,有事相商。”
“不见!”苏无名和褚樱桃异口同声冲着门外来人喝道。
——
话刚出口,褚樱桃顿觉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睛,见到的便是在晚风吹动下摇曳的床帐。自窗外透入的月色忽明忽暗打在女子的脸上,她未有任何动作,只是怔怔地望着悬挂在床头已有些年头的同心结。
被来人吵醒,披着衣服自屋内出来的苏尘隐约听得正屋动静,以为是母亲在开口询问,忙冲着正屋的方向喊道:“母亲莫担心,是岳父大人有事找我过去,您安心休息便是。”然后便匆匆随着来人向院外走去。
听得屋外传来的声音,褚樱桃这才将视线移开,掀开床帐坐了起来,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桌上摆放的葡萄,心中所剩无几的希冀彻底烟消云散,暗道“原来如此。”
叹了口气,复又躺下,随着呼吸声逐渐规律,没想到那个熟悉的人再次笑吟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只不过这次已转换成了梧州的山水之间。
——
苏尘刚走过回廊转角,便听见书房内一较为尖细又带着一丝刻意亲近之意的男子声音说道:“小卢大人力挽狂澜,真可谓虎父无犬子,义父直夸小卢大人有卢公您当年的风范呢!”
“元一[1]谬赞了,这小子不知轻重,没坏了陛下的大事才好。”另一听起来有些年岁的男子虽言语谦逊,但隐约能听出些许引以为傲之感。
“卢帅,陛下旨意适才已向您宣读,事态紧急,望您尽快派人前往迎驾。”那语调尖细的男子话锋一转,郑重地拜托道。
“这是自然。”
既已得到明确的答复,男子便也不再啰嗦,起身向屋内人告辞。
耳听屋内脚步声渐近,苏尘忙闪身退回拐角处,暗暗思忖适才听到的对话,琢磨着“卢帅”两字。见裴岳和一男子出了前院的大门,男子向裴岳请托多多代为相劝的声音渐渐已听不真切,苏尘这才从拐角处走出进了书房。
卢凌风见他进来,也没说话,只示意苏尘落座。苏尘心中清楚岳丈深夜叫他前来恐是有要事,想来是要等裴岳送客回来大家一同商议,故而只悄然在下首落座,端起小厮奉上的茶水饮了几口来驱走自睡梦中被人叫醒的懵困之感。
苏尘一盏茶尚未饮完,便见裴岳和祝昭一同快步走了进来。瞧着祝昭衣着配饰虽不至凌乱,也能看出其主人穿戴时的匆忙,苏尘心道“原来这般时辰被叫起来的不止我一个。”
街上传来更夫子时打更的声音,时辰已然不早,人既已到齐,卢凌风也就不再耽搁,示意裴岳将案上的圣旨拿给苏尘和祝昭看。
“节度使!”祝昭惊呼道,然后忙振了振衣袖,目露喜色地朝着卢凌风拱手施礼,祝贺道:“恭喜老师,学生见过卢帅!”
“节度使?”苏尘目露探寻的望着卢凌风,心中反复思量到底可能是发生了何事,才促使天子下此等旨意。
见苏尘发问,一直在场的裴岳便将适才自高内侍处得知的消息向二人道来。
从“英明果决”的离都幸蜀,到猝不及防的马嵬惊变,再到卢黎动情晓理的力挽狂澜,最后是圣意已决的西行之策和节度委任。一桩桩一件件,直听得祝昭和苏尘面上神色几度变换。
到底是苏尘素来稳重,又年长裴岳和祝昭几岁,在盘算了一番如今的局势和天子的旨意,朝着站在书案后背对大家一直摆弄着一柄长剑的卢凌风说道:“依我看,如今当务之急有二,这第一项便是如何迎驾,派何人迎驾。”
“老师,您自是得坐镇剑南,学生愿替您前往。”祝昭未作迟疑,抢在裴岳开口前说道。
“不妥。”见祝昭抢先自己一步,裴岳倒也不急不恼,“近来天子几逢变故,瞧着如今这道旨意,应是较以往更为多疑多思,若是仅由祝昭代父亲前往,恐天子猜忌父亲轻慢于他,对您心生不满。而我是您如今身边唯一亲子,代父迎驾想来天子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此话不错,裴岳确实是合适人选。”苏尘点了点头,然后向着祝昭安抚道:“且山路难行,此行需率军疾驰千里,如今世道不复往年太平,一路上恐有诸多突发事项,裴岳弓马娴熟,身手颇佳,确实比你我这等书生好出许多。”
见他二人如此说,祝昭也觉得在理,故而不再就此事多言,只接着问道:“那第二项是什么?”
“杨国忠死于兵变之中,蜀中形势大变,天子此前意图借岳父来制衡杨国忠,可如今剑南却是仅有岳父势大,按理说天子当是会再扶植其他势力来制衡岳父,但眼前这圣旨上却是任岳父为剑南节度使,颇有些出乎意料。”苏尘向卢凌风望去,见他已坐回座位,边听三人说话边摩挲着一块有些年头但颇为眼生的玉佩,心中不由好奇这两件物事到底是何来历。
“莫不是此番兵变另有隐情,迫使天子不得不更为倚重老师?”祝昭迟疑着开口道。
“想来应是如此,只可惜四郎孤身随行,身边并无可代为送信之人,要不然我们也不必在此处凭空猜测了。”裴岳语气中透着几分遗憾。
“可无论内情到底如何,岳父既已为节度使,有任免惩戒生杀之权,自是可以较此前更放开手脚,凡事先下手为强总是好过受制于人。”见卢凌风向他看过来,苏尘非但不曾犹疑,反而愈发坚定的说道,“天子随行不少,料来脚程不快,起码可以留给岳父月余的时间在蜀中施为,足够还这巴蜀之地一个政治清明!天子昏聩奢靡多年,便是到时候想于蜀中旧态重萌,再精于弄权之术,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得。”
“苏兄说的在理!”祝昭闻言猛拍桌案,忽的站了起来,气愤填膺地说道,“老师,这些年来,我因无官职之累,得以遍历剑南诸州,除了您的治下尚能算是盛世之外,其余地方皆是苛捐杂税数不胜数,土地兼并成风,徭役兵役越发沉重,百姓生计日益艰难。官员庸碌攀附,有才之士报国无门。近些年来边境战事不断,偏偏军中风气也日渐败坏,如此下去便是没有安史二贼此番作乱,大唐百年国祚亦危矣!”
“父亲,昨日在蜀州,想必您已察觉到当地百姓生活较昔年您在的时候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官场和军中风气也是江河日下,隐患颇多,您将龙义留下不就是想更深入探查吗?”见卢凌风点了点头,裴岳继续说道,“赵同熹虽是苏世伯弟子,但他出身梧州寒门,无亲族帮扶,又不愿攀附权贵,多的是人瞧他不起。这些年与他共事,眼见他这个刺史受小人掣肘,偏偏多是杨李党人,他又没有您的资历背景,动这些人不得,只能是从细微处费些心力,勉力而为,奈何不过是杯水车薪。故而我赞同适才姐夫所言,如今天赐良机,儿子愿追随父亲激浊扬清!”
“时不我待,望卢帅速下决断!”苏尘三人皆从座上站了起来,行至卢凌风面前,神色庄重的稽首以拜。
卢凌风本就不是忍污容垢的性子,几十载游宦放逐也不曾消磨掉他心中的热血,望着面前子侄辈们如此心怀百姓、斗志昂扬,直觉心潮澎湃,朗声大笑道:“好!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卢凌风老夫聊发少年狂一回又有何妨!”
注:
[1]指高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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