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破庙精怪

银针大盗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刺史大人和金樽酒肆掌柜,没几日的功夫,又多了一具同样死法的无名女尸,消息不胫而走,又是满城风雨。

银针大盗近来在江湖上也是风头无两,听说还有不少人以为银针盗是什么神秘杀手组织的后起之秀,四处打听如何寻到他,意欲出高价请他去杀人。当然,这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连银针大盗是不是杀手都搞不清楚的人必然不是真正的绿林中人,多半都是人云亦云,或是些胡说八道妄图引人注意的无名宵小。

苏州城早在发现刺史尸体的那一天就开始流言蜚语漫天飞,府衙贴出禁止散布谣言的告示后并不见有什么实际上的行动,也就无人在意了。苏州刺史的佐官们心中都明白,既然李刺史死亡之前声称被银针盗偷取了秘宝,那么他的死理应和这银针盗有关。

虽然李刺史死得离奇,但是当今皇帝誓要完成削藩大业,朝廷与淮西的战事吃紧,一个没有深厚背景的地方长官之死在此时掀起了什么风浪,惹得圣人不快,谁也别想好过。帝国近两百年基业由多少不明不白的鲜血浇筑,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去探询。就像去年在长安被当街刺杀而亡的宰相武元衡,即使知道凶手是平卢节度使又如何,不平淮西,谁能拿他下狱?

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光华璀璨,多少阴暗肮脏。

闻道从府衙出来,拒绝了杨明他们一起去喝酒的邀请,骑赤焰马出了城,踏上寻找真凶之路。

出苏州城骑行大概七八里地,西南方见一树林,里面似乎浓雾缭绕。闻道略微调转马头,进入树林。天色已晚,这条路上过路人本就不多,进入林子后除了赤焰嘶嘶鸣叫,林中不知名鸟儿啼叫,便只有风吹过草地和踩过树枝的沙沙声,以及小兽在草丛中移动的窸窣声。

林中枝繁叶茂,原本暗淡的天光被树木遮了大半,雾锁烟迷中独自走在幽静的林中小径上,不觉有些瘆人。

浓雾遮掩看不清前路,闻道却好像不以为意,径自策马前行,不知走了多久,才见到出口。出了树林,不远处似有一幢房屋,他小腿微一用力,赤焰飞奔而起,很快就离了树林老远。

一人一马来到了个看起来荒废许久的破庙前。

闻道纵身下马,牵着赤焰将其系在庙前的残桩上,任其啃食地上野草,自己并没有走进破庙,只是到庙前一棵大榕树下,抱臂瞧着远方浓雾,好像在等人。

“宁睡荒坟,不住破庙。失去了神佛之力庇佑的残破寺庙,往往便成了精怪邪祟的容身家园。”大榕树上传来冷冽人声。

“就算是有什么精怪邪祟,在你白虹剑下,也能瞬间魂飞魄散。”闻道仍然抱臂站定,一动不动,好似与大榕树融为一体。

“我动手必见血,你却不一样。你用无妄剑诛邪除妖的同时,还能用你佛家的慈悲为他们超度,我只会杀人,可不会渡人。”

“戒嗔戒怨,无爱无恨,所以你是天下第一,而我,一个不起眼的鹰犬罢了。”

不知几时,月上枝头。

榕树上的人飞身而下,落在榕树下。

他外罩霜色袍衫,如练如霜,月光洒落,莹白面庞,眉目如画。

如此美人,开口却似山中寒泉。

“天下武学源于少林,你作为苦觉禅师的弟子,尽得其真传,少年时已名满江湖。而今却窝于江南一隅,为朝廷中的庸才蠢将鞍前马后,甚至封存了自己的剑。”萧索抚着白虹剑凝视闻道。“同为名剑,白虹剑为无妄剑一叹,一悲。“

闻道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自欺欺人。念经若真能令你‘无妄’,你又何必封存‘无妄’?”

闻道没有理萧索的嘲讽,只是问:“你查到他们的消息了?”

“九月初二,出现在金樽酒肆附近却有个道士,他叫吕炎。他还有个好友,姓程,久居苏州,伪装的身份是阊门附近一家木匠铺的掌柜,那夜也去了金樽酒肆。”

闻道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萧索等待下文。

“看来你已经知晓一二了。”

“我去了程木匠的铺子,人去楼空。”闻道回答。

“程木匠,是无妄楼的人。”萧索继续对闻道说。

短暂的沉默。

“吕炎也是?”不知过了多久闻道才继续询问。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倒的确是个一心求仙问道的道士。”

闻道打开银皮囊壶,连着灌了好几口酒。

他抹了抹嘴边的酒渍。“关于银针盗你知道多少?”

“有所耳闻,从未见过。”

“李刺史被杀之前,银针盗就已经被卷进这件事了。”闻道话锋一转,“从传闻来看,你觉得银针盗是什么样的人?”

“怪人。”

闻道听了萧索的回答,不禁勾起唇角。若说怪人,萧索岂非更怪?

闻道心中腹诽,却没说出来,只是又问:“银针盗一定存在吗?”

“不知道。江湖传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真的可以变成假的,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闻道打了个机锋。

“官府既然认定了凶手是银针盗,你和那刺史也没什么交情,除了偶然在酒肆遇见了那些人,表面上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何仍然执着调查此案?有些秘密,翻出来不一定是好事。”

“李刺史的尸体是我发现的,我怀疑他早就料到有危险,所以用某种手段留下消息让我帮他。既然牵扯到无妄楼,那就事关江湖事,他身边也许没有既可以信任又能帮他的人,我们算不上熟稔,若是事情棘手,他活着时求我我也许不会帮他。可是他死了,被人杀了,指望朝廷追查凶手是不可能了,他的亲友就算愿意做这件事,也是有心无力。那是条活生生的人命,于我,只是多费心思,于死者,是真相。”

萧索寒星般的眼睛好像更亮了,他看着破庙说:“秉着一颗佛心,哪怕是破败的寺庙,走进去是不是也可以见到另一番乾坤?可惜,可惜,我是个满身杀戮的人,我的剑只会杀人,嗜血成性,是见不到这另一番乾坤了。”

萧索转身向远方的树林走去。

“萧索,重阳节……”

“我心中有数。”萧索的身影渐渐消失,只留下一句话在空中回荡。

天愈黑,雾渐浓。

一阵风吹过,自大榕树下远远瞧去,庙中神像前的香案上好像有烛光摇曳,荒郊野外的废弃寺庙中还会有人在神像前进香吗?

闻道走进寺庙,并没有见到任何光亮。

庙中幽暗一片,借着外面的月光才勉强可以辨清方位。黑暗中他不知道香案上是否有烛台,但是他察觉到了杀气。庙中人绝不少于十个,听房梁上的呼吸声,有个人随时准备扑过来。还有个人坐在自己面前的神像下,月亮照在寺庙进门的地面,他蹬着双官靴的脚正踩在那人的影子上。

闻道没有动,躲在暗处的人也没有动。

“嘶嘶……”

突然,蛇吐信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四周有蛇群向闻道涌来。

闻道双手合十在胸前,躬身行礼,“饭囊傍晚盛残月,歌板临风唱晓秋。晚辈少林闻道,拜见向老前辈。”

忽听得“嗖嗖”几声好似暗器发出,刹那间庙中烛光亮起,香案上果然摆着一排烛台。闻道余光扫去,除了面前这位衣衫褴褛,手持盘蛇杖的老者盘膝坐在神像下,四下立着十个同样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人。有胡子拉碴风霜满鬓的中年大汉,也有未及弱冠的少年,其中一个黑不溜秋的少年正对闻道眨眼睛,正是前日帮他散布消息的丐帮好友小黑。

“闻道,有些年头不见了,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姓向的老者开口道。

“晚辈先前只知丐帮有前辈来苏州,却不知是向老帮主。在门外察觉到杀气,还以为是有人来找苏州丐帮兄弟的麻烦,直到觉察蛇阵围来,才知是向帮主驾临。晚辈礼数不周,还请前辈恕罪。”

“得了,别扯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怎么在官府待了几年,跟个酸秀才似的。以前那意气风发的后生到哪去了?”

闻道自嘲地笑了笑。

“苦觉怎么样了?三十多年了,他都没下过少室山一步。”

“晚辈也许久没有回去了,但是家师信中言一切都好,劳烦前辈挂念。”

“这辈子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见老朋友喽。罢了,不提也罢。今日你来这里有什么事需要我丐众相助,直言便是。”

“晚辈来此确实想要请丐帮的兄弟帮忙查一件事。”

“有话就说。”

“我想查永贞年间的内相王叔文。”

向帮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老夫身在江湖,也知昔年朝廷之变,他不是已经被夺权诛杀了吗?”

“他被诛杀时正任渝州司户参军。而且在他被杀之后,王家忽燃大火,满门遭难,王夫人及其三子一女俱葬身于火海之中。”闻道眸中染上一层悲哀,“当年王家满门无一人生还,但是……晚辈想知道是否有王家人逃了出来,如果在世的话身居何处。”

“好,我会传信给渝州的弟兄,让他们去帮你查探。”

“多谢前辈!”

向帮主大手一挥,“我们这些叫花子最大的本领就是打探消息,上到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天下之事没有逃得了叫花子耳朵的。有了消息,自会有人去苏州城内告知于你。”

“晚辈感激不尽。”

“一个大男人怎的如此婆妈!不见半点少年意气!”

闻道心中苦笑,“我今年二十有八,那里还是什么少年?”却未曾多言。

“行了行了,真想把你扔到臭叫花堆里待几天,看你还罗里吧嗦不,我可不敢留你吃叫花子的碗里羹了,不然今天必然被你啰嗦得耳朵起茧子。走吧走吧,哪来的回哪去。”向帮主不耐地赶客。

闻道躬身行礼,“晚辈告辞。”

他抬眼看了一眼小黑,向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出破庙。

天已经黑透了,月初的夜空挂着如钩的弯月,照着前方笼罩着雾气的树林,更显鬼气森森。闻道牵过赤焰踩着马镫跨上马鞍,双腿轻轻一夹,赤焰向着树林跑去,和它的主人一样,仿佛心中有一盏灯,并不在意黑暗中的迷雾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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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元和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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