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坠入西山,弯月高悬头顶。
淡淡月华从黑魆魆、昏沉沉的夜空中流泻而下,为此时仍在赶路的行人照亮脚下的路。江雨潇和祝青宁在烟雾缭绕的墓地中,借着微弱的月光疾步行进。
“吱呀——吱呀——”
地面上经年生长在了无生气之地的枯枝衰草,被她们踩出声,伴随着乌鸦盘旋在半空的嚎叫,一派死气,好不骇人。
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走出了迷雾,离开了那片可怖的墓群,来到了块紧挨着条清溪的空旷草地。月光洒满水面,溪水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可惜刚从墓群迷阵中走出来的两人谁也没有赏景的心思。
祝青宁打开竹筒盖跑到溪边舀水,咕咚咕地咚灌下了两三筒,叉着腰抱怨:“终于走出那个鬼地方了,累死我了。”说罢又舀了一筒回去递给江雨潇:“江姐姐,你也喝点水吧。早知道我们用了晚饭再出城就好了,现在布袋里只有一点干粮,又干又硬,完全不想吃,可是我肚子都咕咕叫了。”
“谢谢。”江雨潇饮了水,沿着溪流走了几步对周遭环境观察一番,“再坚持坚持,我们顺着溪流走,等到了环翠山庄好酒好饭大大地吃他一顿。”
祝青宁跟着江雨潇沿着清溪流动的方向走,待走到小溪的尽头,看到座小山,走近了借着月光望去,只见离地面一丈高的山上有一个洞口。“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环翠山庄的主人莫不是把山庄比作桃花源?”
“环翠山庄历代主人皆醉心于机关巧术,从不参与江湖事,许是以此表示其与世无争的决心吧。”
祝青宁玩心忽起,“虽然我练功常常偷懒,但是这一丈高的山洞,还是难不倒我的,我先上去看看。”
她话音未落便飞身而起,到半空时靴尖微蹬山石,借力向上一跳,便已稳稳地落入山洞中。“呸呸呸,这里多久没人来了,全是灰尘,还有蜘蛛网!”
“还不是你心急!冒冒失失的就跳上去。”江雨潇笑道,然后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身后,张开双臂身子向后微仰,足尖蹬在石壁上,如履平地般的疾步蹬了三五步后向上一跃,在半空打个翻转便落入了山洞中。
洞里漆黑幽深,江雨潇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照明,点燃后见洞中两侧都砌着个烛台,于是前去点上火,烛火闪烁,洞中情形可看个大概。前路极窄,只可容纳一人经过,二人一前一后在洞中穿行,走到已经照不到烛火的地方,路倒是也变得宽阔起来,倒真好似仿照桃花源而建的。
江雨潇手持火折子向两侧照了照,却不再看到有烛台,于是右手举着火折子,左手拉着青宁继续穿行。一路走去,仿佛在行上坡,莫非这山洞竟是在山中穿了个一条上山的路?
等到燃灭了三根火折子,见前方隐约有月光透进,才到山洞出口。她们走出山洞,已经到了山顶,站在高处远眺,月明云淡,星光满天,仿佛伸手即可触到一般。如此星辰如此夜,两人却眉心紧锁。
原来出了山洞所在的山顶前竟然是一方断崖,崖边立着一块巨石,上面以方正的楷书刻着天地闭,贤人隐六个大字,质朴浑厚,苍劲磅礴,可见书刻之人功力精微深厚。
祝青宁看着巨石叉腰气,“我就说这庄主压根就不想被人打扰,什么路引,根本就是故弄玄虚在耍人玩。”
江雨潇走到崖边,前面云遮雾绕,脚下却已无路。
“对面就是环翠山庄。”她指着云雾深处道。
祝青宁往地上一坐气鼓鼓地说:“摆明了耍我们!轻功再高终究也不会飞,根本跳不到对面去,而且雾那么大,我们连山庄是个什么情形都看不清!”
江雨潇在望着对面的云雾,忽然好像闻到一阵浓烈的香味:“青宁,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祝青宁向前走了两步,忽的面色一变。
“江姐姐!是曼陀罗香,屏住呼吸!”
但是已经晚了,江雨潇昏倒在地上。
祝青宁打小在药王谷尝尽各类药草,闻遍种种奇花,普通的迷香毒药对她都没有用。她见状赶紧上前去扶起江雨潇,“江姐姐?江姐姐?”
她立刻从荷包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香袋,才刚凑到江雨潇鼻子前,突然后颈一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 # # # # #
环翠山庄隐于世外,远避红尘,庄中除了生于斯长于斯的楼家人,便只有除庄主外无人知其来历,但立下重誓此生绝不再踏出山庄一步的些许“怪人”。
在环翠山庄中,自然以庄主为尊,不过庄内人与庄主虽有主仆之名,却并不似一般的武林世家般侍奉庄主一家。大家白日里共同研习机关巧术,每个人都醉心于制造机关,皆以制作出精妙的机关暗器为荣。如果你不会制作精巧的机关,哪怕你是庄主的儿子,也没有人会多看你一眼。但是如果你制出了绝妙的机关,就算是清扫台阶的老仆,也会立时受到庄内人的追捧。
这么一个人人埋头钻研奇技淫巧的避世山庄,近来大家却放下了手中的木料,有的进厨房拿起了菜刀,有的织好渔网下了水,还有的忙着打扫久未使用的客房。一时间,桃花源中的匠人都变成红尘客忙碌了起来。
一切都是因为前日庄主收到了一封来自苏州城的飞鸽传书,看完信后庄主喜笑颜开的命庄中诸人赶快准备置办酒席,打扫客房,据说有一位老友将在初八小重阳到访,定要好好招待。庄主甚至请出了楼渔。
楼渔是谁呢?
他本不姓楼,在很多年以前,前代庄主还没有继承山庄大任,也很年轻。他游历南海时在一个世代采珠为生的村子收养了个孤儿,这个孤儿从小被训练海中采珠,水性极好,老庄主带他回来后就给他起名叫楼渔。
环翠山庄见不到大海,更不需要采珠,但是江南人什么时候都忘不了那肥美的鳜鱼,只是这鳜鱼在春季才易捕捉,秋天水渐渐寒冷,鳜鱼也潜到水深处去了,这时水性好的人就非常受人敬佩了。
毕竟,对于大唐人来说,吃,永远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为什么说庄主对这位重阳节将到访的客人重视呢?
楼渔虽然因为水性好得了这个名字,但是在前代老庄主的教导下,机关术学的相当精深,在山庄中也是众人争相请教的前辈。他尤其擅长运用奇门五行设置机关阵法,庄中一旦有人硬闯进来图谋不轨,就会启动一套可瞬间同时发出九九八十一道机关的阵法,这套机关阵便出自楼渔之手。
庄主请这样一位机关大师出来,却是为了请他下水捉几条鳜鱼,好让厨子在重阳节宴席上烹制松鼠鳜鱼[ 唐代爱食鳜鱼,但松鼠鳜鱼应是乾隆下江南而烹制,这里设定为已有松鼠鳜鱼。]。虽然如此兴师动众,大家却也不由得喜上眉梢,毕竟可以在临近冬日的时节吃鳜鱼了。楼渔虽然被请去大材小用,却也笑容满面,一个长在水里的人,时不时地下水才舒坦,何况,谁不馋那美味的鳜鱼呢?
桃花流水鳜鱼肥。今时却可以桂花飘香鳜鱼肥了。
九月初八,庄主楼云台比往日起得更早,如常练功之后便在庄中四处查看。他先去山庄入口吩咐护卫及时出去迎接友人,又去厨房看看庖厨们酒菜准备的如何了,想着今晚便可以和经年未见的老友大醉一场,一双凤眼笑成了一条细线。
环翠山庄依山而建,占地三亩,从正确的入口进来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在树林中凿出的一条多达九百九十九阶的石阶,爬上石阶后才真正进入环翠山庄。庄内又分了四层,各层石阶递进而上,楼阁长廊,精庐水榭,树木山石,奇花异草,结构不俗,倒是一派奢侈的世外桃源。
用过了午膳,楼云台坐在位于山庄第一层的前厅抱瓮轩,边煮茶边等待好友造访。
待到未正时分,只听得山庄内报时的锣鼓刚敲到第二声,跟着便有人来报,庄主的客人到了。
原本喝了茶斜倚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的楼云台连忙起身。
“快请!快请!”
想他楼云台今年四十岁,已是不惑之年,与友人相见之前竟也兴奋地如一个孩童。实在是因为自打十几年前他的父亲——前任庄主楼环山重病后,原本携妻子游历江湖的自己回到山庄继承了衣钵,便已经十余年不曾下山了。
楼家有祖训,世代归隐,不许子孙入世。虽然规矩是死的,人总在变,他自己也曾外出游历,但是一旦继承衣钵,除举族搬迁,便不许踏出山庄一步,这是铁律。十几年来,也就只有这位当年在江湖上认识的小友偶尔来看看他这个远遁红尘的方外之客了,所以每次都格外兴奋。
不多时,友人已经走进了抱瓮轩。
来人一身黑袍,腰间系着鞢带,衬得他那宽肩窄腰的身段更加修长昳丽。他脊背挺直,往那一立,真个是列松如翠。他面容深邃,高挺的鼻梁上一双锐利黑眸,如同他手中握着的宝刀,虽然姿容如玉,却令人敬而远之。
楼云台上前狠狠在他肩上拍了一掌喜道:“闻道!瞧瞧你小子这沈腰潘鬓,也快而立之年了吧,还是那么俊!想你当年凭这张脸迷倒多少小娘子?今儿个咱们兄弟两个非得一醉方休!跟我说说又有哪家姑娘掷果盈车,观者如堵了!”
黑袍男子正是苏州不良帅闻道。
他闻言大笑道:“楼兄你这是邹忌的夫人看邹忌,怎么看都比徐公美。”
“你小子,来我这喝酒吃鱼便罢了,还说什么献宝,是怕我这隐世山庄不被大盗小贼光顾吗?”
“楼兄和庄内人隐居在此,太过无聊,做弟弟的我特意给兄长准备了一台好戏。”闻道故作神秘地拿出了一个奁匣,“这宝物,还请楼兄好生保管,待酒足饭饱之后,咱们可好好欣赏一番。”
楼云台笑而不语,拉着闻道前往环翠山庄第四层,位于整个山庄最高处的月驾轩藏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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