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猎人姜火种

姚胜男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她现在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空洞无神地凝视着地面,豆大的汗珠滴在混着沙石的土地上,留下一个大大的墨点,把她的心脏都要涂黑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自己常年充当家里的屠宰好手,鸡、鸭、鱼类,她都杀过。

她更该感谢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愣住,而是直接反抗!

这不是天赋。

刚刚那头狼的模样,竟然让她想起了自己生物学上的爸爸和奶奶。

她从小就被打骂惯了。

直到她有一次再也忍耐不了了,挑起身旁的竹竿就往她爸的胳膊上一抵;

她爸被挑衅到了,想抢她手上的竹竿,谁曾想到激发了肾上激素的姚胜男几乎没有痛觉,只有兴奋。

她拼命地攥着竹竿,甚至以一种凝视的姿态,静静地看着他无能狂怒地发疯——他想抢她手上的竹竿之示雄威,两相僵持之间,面对姚胜男的雌威毫无作用,她就是犟上了,死捏着不放手。

只好随便拎起身旁的另外一根木棍,拼命用脚踏在中央,两手捏着竹竿两头,想将其折断,最终是折断了的,不然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收场。

没办法,姚胜男从小到大干的活可比这个废物爹多太多了,村里边的妇女是最重要的劳动力,又得挑梁下地,还得回家照顾所有人的需求,家里所有吃的穿的哪样不是出自女人的手?

不过她学的课文上只写了农民伯伯,却从来没有写过农民姨姨,青年甚至告诉她,轸水省从事农林牧渔业的女性为85.03%,男性为77.69%。

往往是有其更赚钱的更能获得资源的替代行业时,旧有的被称为最不适合女性的行业会变成最适合的,一时间所有的舆论都会扭转,女人总会跟在屁股后面捡一些不要的东西,听他们说的东西,吃他们喂的食物,向来任劳任怨。

当然,这个食物需要自己摘,自己做,不过在外都说是女人吃了男人喂的饭,合理吗?

“……该死。”

姚胜男看见刚刚那个拿猎枪的猎人正十分懊悔地看着满地的狼藉,所有男猎人都在哀嚎着,有的甚至已经昏死过去。

而其她尚未受伤的猎人们正想尽办法将男猎人们安置好,村子里的其她居民也渐渐涌过来收拾烂摊子了,正在抬着担架将男猎人运回村里修养。

“你们两个,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块狼群区域里?”

而现在,拿猎枪的猎人,才终于有闲心来注意姚胜男二人了。

但是当猎人走到她们面前时,姚胜男却忍不住睁大眼睛,有些愕然地发出了一声惊叹:“啊……是你?猎人姐姐?”

猎人皱着眼睛,诧异地略微往后仰了仰脖子,“什么?”

她穿着高筒靴,身着军绿色的猎装,与老人戴着一样的雪白棉的高帽子,朝着她们走来时,姚胜男很明显得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

她比她们壮实很多,胳膊上全是结实的肌肉,她随手摘下手套,将其塞入上衣四个口袋中的左上胸口袋里,明明看上去二人身高相差得并没有特别多,可对方的大腿却足足比她粗了一大圈,站在一起就好像来自不同的次元。

在村里,她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高壮的人。

“……啊,你不会是……”猎人望着她,微微张开嘴巴,食指轻轻地点着自己的下巴。

她蹙着眉,眼睛斜向上转了一圈,在脑海里搜索着熟悉的面孔。

她思索了半刻,剑眉忽然舒展开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厚实的嘴唇扬起雀跃的笑容:“你是姚小虎。”

“你都长这么大了啊?上回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到我肚子那么高呢!不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会是又跑山上玩然后迷路了吧?怎么还带了个朋友?姚小虎,你不长记性是吧?又要我大晚上把你送回家,这回我一定要见见你妈爸,让她们好好教训你这个小崽子一顿!”

青年听见“姚小虎”这个名字后,略显疑惑地歪了歪头,姚胜男冲她撇了撇嘴,当时这个名字是假名,她故意取来骗猎人的。

姚胜男还在组织语言呢,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讲,本来还想着有机会就拉着青年开溜的,谁曾想到又遇上熟人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的猎人就板着脸,叉着腰开始教训起姚胜男来了。

“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你差一点就被狼给啃得脑袋都掉下来了,这他爹的可不是开玩笑的,大山可没你想象得那么美好,弱肉强食,尽是残酷的一面,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能搞懂的!”

姚胜男啧了一声:“姜火种,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不也才十五六岁!”

她十岁那年第一次遇见姜火种。

也是第一次发现了与村民口中、自己眼里看见的任何循规蹈矩的人外,都截然不同的一种活法。

后来,她又遇见过姜火种几次,但是都只是恰巧碰见她来村上歇脚。

她坐在阿嬷的大院子门口,坐在用布料撑起的绑在大树上的遮阳“伞”下,她歪着脖子仰头躺在木椅上,静静地看着阳光穿透樟树的枝叶,光斑落在洗得发白的遮阳布上,风吹得呼啦作响,如浪潮翻涌。

右脚搭在左脚上,慢慢地晃悠着,在地面上平膝地自然伸长,她的双腿甚至比木桌子还要长。

她就在这样酷热的季节里,一口一口地喝着滚烫的大麦茶。

阿嬷让她喝凉的,她不听,冲着阿嬷挤眉弄眼地吐舌头。

说是阿嬷,但其实也只是与她并无血缘关系的老人。

老人的子男都早她而去了,配偶也早早离世。

她一个人活在一间大瓦房里,村里人都说她命苦,说她可怜,但是她看阿嬷总是笑的,到哪里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每天起床就会打一套太极拳,七十岁了仍然能挑起二十斤的担子上田里干活,到了晚上就上其她老人家嗑嗑瓜子,做做米面。

周而复始,她身上有着旁人都没有的柔和,而非苛责。

姚胜男很喜欢她。

她总觉得村子里的人说的话要反过来听,人们总是喜欢说反话、说假话,这里面半真半假却都无意识地投射出了他们自己的看法。

姚胜男很小的时候,就不信他们的话了,她喜欢自己去认识这件事的原貌,往往发现是与村里人说的大相径庭。

这就是谣郎的诞生吗?

姚胜男看着在旁边说小话的螙夫们,有点厌烦地皱了皱眉。

可是看起来男人更喜欢搬弄是非,还总是装模作样地在一旁说自己不想听,却硬是加入话题,再说几句捕风捉影的话,还要踩女人几句拔高自己,女人就气得打他,画面看起来嘻嘻闹闹的,在姚胜男眼里看来却怪恶心的。

他们是煽风点火的一把好手。

很多恶心的谣言都从他们的嘴里吐出来,旁人却总对此深信不疑,连一些不清醒的女人都会将那谣言用在自己身上,以此达到语言上的投诚,请求对方将自己拉入他的范围里,告诉他自己是安全的、无害的,与之站在同一边的,我与你是一头的。

可是……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嗤,十五岁怎么了,我现在可是二十一岁了,你在我眼里看来还是个小屁孩。”

她又用眼睛仔细打量了青年一眼,总觉得哪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青年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只是回以她一个轻轻的笑容。

“她是你朋友吗?我看着好像比咱俩都年长啊……你们两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呃……”姚胜男下意识地将视线挪向青年,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不该说实话。

“你忙吗?如果不忙的话,可以跟我们边走边说,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呢。”

青年笑盈盈。

可是姜火种却觉得更加违和了……

到底是哪里违和呢?

她的眼睛瞟过青年被砍得呈同一条的线的平齐短发,但发丝却从高到低,是歪斜的,看似整齐,但实际上歪歪扭扭。

姜火种摸了摸下巴,猜测着她是用刀斜着用力将头发砍下来的。

而且肯定刚砍下来没多久。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不用剪刀去剪头发?

她的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白色长袖内衫,是用麻布做的衣裳,看起来就不抵寒。

外面的冬季大棉袄是红色的,穿在她身上有些显短了,拉链全部拉满,她若是跑起来,棉袄也套不住她的上身,会露出麻布的下摆。

她身穿的长裤也一样,很薄,薄到袖筒几乎与双腿齐宽。

鞋子也只是普通的草鞋,看得出来草鞋的底子是新的,不过也鞋面被泥土粘得脏兮兮了,若是不仔细加以判断,就只会认为这是一双旧鞋。

她的脸颊饱经风霜,如干涸的河坝。

因为缺水导致皮肤四处都是裂痕,靠近鼻子的眼角往下划,有一道并不清晰的弧线,却能够像捕鱼的海女一样勾住黑眼圈。

眼睛笑起来时,眼尾的皱纹会更加明显,她轻轻地扫过她的眼睛,生怕自己的凝视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却发现里面空洞无比,像早已风干的枯木。

对方好像知道她在凝视自己的眼睛,但她并不在意,也并没有抬起头来凝视姜火种的眼睛,只是毫不在乎地凝望同一个地方——前方的泥巴路。

姜火种总觉得,对方好像对这种视线早就习以为常,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是她,估计会觉得反感和厌烦,必定要呛对方几句话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但是青年的反应让她觉得有很强的违和之感。

就好像,不像正常人的反应。

姜火种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想了,就在刚刚,她们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搏斗,与死神周旋,可是对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过任何“正常人”的反应,她非常平静,就像是从悬崖边上扔下去一块砖头,也听不见任何回音一样。

而且,她好像在尽力扮演一个“正常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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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猎人姜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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