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怎么今天又来了?”
病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林归伞正在看书。
小时候条件不好,没钱买手机,学习和娱乐都是通过图书馆借阅进行的,电子书普及的现在,纸质书倒成了她的安全感。
即便被怪物关在家的混乱时光,也只有她看书的间隙,能心平气和与装作林雨停的怪物聊上几句。
当然,这份平静总维持不了太久,不是怪物突然变脸,就是她发疯。
“你要延迟出院,不知道原先带过来的行李够不够。”林雨停不是空手来的,提着大包小包的物品,咚一声轻轻砸在床头柜上。
“呼——”他体力表现得像个正常人,比正常人还弱一些,一路上提着东西,累得额头渗出细汗,“衣柜里的衣服太多,我不清楚你要哪几件,就全都打包带来了。”
林雨停解开鼓囊囊的包,一件又一件地往外掏,“你最喜欢的玩偶抱枕,翻得勤快的几本书,想买新书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还有最近天气要变冷了,我给你带了暖手袋,记得多穿几件衣,照顾好自己别感冒了。”
“哥!”
林归伞陡然出声,打断他的絮絮叨叨。
每当这怪物顶着与自己愈渐相似,却又十分陌生的脸,做出与林雨停一般无二的行为,她都难以忍受。
仿佛在提醒她哥哥不在了,被怪物取代,而这怪物说不准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林雨停话音顿时哽住,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从包里取出最后一样东西,摊开来递到林归伞面前,白皙掌心里是一颗色泽鲜艳的苹果。
他露出无措的,又有些许为难的笑,“我还给你带了水果。”
林归伞盯了他片刻,将书签别到看完的那一页,合上书,随手放在床头柜,随后别过头远眺窗外的景色。
“我都这么大了,自己的事能一个人处理好,哥你平时也忙,不用费心照顾我。”
林雨停不甚在意地说:“多大了在我眼里都是个小孩,哥没你想的那么忙,有的是时间陪你。”
林归伞忽然转头,扫了他一眼。
怪物的确不忙,工作挂在嘴上是他的人设表演,只要稍稍修改一下公司成员的认知,闲来无事还工资照发。
林归伞第一次试图逃跑,就是栽在这一点,刚开门便撞在直挺挺站门口的怪物身上。
与她毫无血缘关系,却有着如出一辙的相貌,整天看守她不让她逃跑,出勤率都这样了工资还全额发放。
种种异常,让她实在无法认为怪物是她眼中幻觉。
林归伞没接怪物的话茬,随意找个由头绕开这个话题,“哥,你帮我削个苹果吧。”
“嗯。”
林雨停自然毫不犹豫应下,心情肉眼可见愉悦几分,只是注意到当他拿刀削苹果皮时,林归伞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徘徊在刀尖。
她想捅他。
林雨停顿了顿,迅速切好果盘,擦干净刀身后,烫了手似的将水果刀扔远。
“对了,你学校那边——”
他不经意提起林归伞在乎的学业,果不其然将她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昨天给你导师打了个电话,说你短时间来不了学校,这个假还要继续请下去。”
“医生有说你多久才能好吗?”
林归伞默了会儿,嗓音有些闷,“不知道。”
“那要不干脆办理休学,一直请假也不是办法。”林雨停给出合理的建议。
她上不了学究竟是谁的错!
要你假好心!
就在那一天,她的家庭、学业,她拥有的一切都没了,生活被怪物侵占,甚至被视作一个疯子,押送进的精神病院!
林归伞猛地抬头,积累在心中的负面情绪,如荒原上的野火般,烧得势不可挡。
她眼眶发红,只用一种痛恨又哀求的目光,死死盯着面露忧色的怪物,“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雨停神色慌乱,声音弱了下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猛然的情绪爆发后,留给林归伞的是深深的疲惫,她不知道怪物还要与她上演兄妹情深的戏码多久,已经懒得陪他演下去。
她抄起怪物准备的果盘,“吃!”
“然后堵上你这张嘴。”
林雨停没动。
“你不吃我吃。”林归伞用牙签叉起一块苹果,就往嘴里送。
手还在半空,就被林雨停突然攥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干嘛?”林归伞不耐,“你削的苹果不让我吃?”
林雨停神色莫名,就着林归伞的手,抢在她面前一口叼走了苹果。
他嚼了几下,全程皱着眉咽下去,眼中不自禁泛起泪意,颇为委屈地说:“苦的。”
“那是当然,我刚洒了些抗精神病药物。”林归伞补充,“致死量。”
林雨停并不感到意外,像是早对此习以为常,无奈叹了口气,当着林归伞的面,将毒苹果吃得一干二净。
“好孩子不要学我。”他将盘子也擦拭一道,严肃对林归伞说,“你不许吃。”
“我没你这么傻。”林归伞一句话噎得他不轻。
“还有,医院里做手脚没那么简单,刚才那点药顶多让你头晕恶心一阵子。”
林归伞端详他几眼。
提个大包都累得不行,身形瘦得像根豆芽菜的人,服用过量药物后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果然前者是演技,后者才是真实情况。
普通的物理手段和化学药剂都无法伤到这个怪物,只有昨天那个医院地下室的眼球怪物。
只有祂给面前这个怪物造成了切实伤害。
林归伞心里想着事,没聊多久就打发走了林雨停。
她开始思考眼球怪物的情况。
这所医院住了也有几个月,前天晚上还是第一次遇见眼球怪物。
也有可能,与她只有那天晚上睡不着乱跑有关。
林归伞找来一个笔记本,在上面写下“夜晚出没”四个字,又在后面打了个问号。
紧接着写下一行“疯人院是眼球怪物的领地”。
林雨停的怪物形态她是见过的,绝不是那天所见的腐尸,而是各式各样的霉菌细菌覆盖,色彩斑斓形状归整,忽略惊悚感,甚至称得上一句漂亮。
因此林归伞有理由猜测,林雨停踏入医院状态会被削弱,一旦表露威胁就会被眼球怪物强行驱逐。
至于第三点,林归伞迟迟没有动笔。
墨水自笔尖向外渗透,在纸上洇开大片黑斑。
她的思绪也被牵引回漆黑的夜里,如果那晚她所见到的并非幻觉,护士披了人皮,将病人送入地下室供眼球怪物吸食脑髓,还有脸上长满眼球的医生。
如果这些都不是假的,而是确有其事——
咚咚咚!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得林归伞下意识藏起笔记本,惊惧地看向门口。
“不好意思,吓到林小姐了?”
来人是主治医生拉斐尔,他身后还跟着几位护士,“到了每天例行检查的时间,林小姐现在方便吗?”
林归伞谨慎地点点头,端详拉斐尔那张面容。
说起来,拉斐尔医生有一双蓝眼睛。
和眼球怪物一样。
例行检查就是护士每日跟她体检,期间拉斐尔与她聊天,确认精神状态。
不过今天有所不同。
看出林归伞对他们陡然生出防备心理,一举一动都显得拘谨,像是随时警惕护士变脸冷不丁张开血盆大口。
拉斐尔提议道:“林小姐,今天阳光不错,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医生?”林归伞不明白他的用意。
拉斐尔笑着说:“适当的运动和欣赏美景,有助于心理健康。”
他回过头偷瞄了一眼,见护士收好听诊器血压仪等器械,正向门外走。
仗着她们听不见,他倾身靠近林归伞,食指抵在唇前,用只有他们二人能捕捉的音量狡黠道:“刚好我也趁机摸一会儿鱼。”
林归伞被他逗笑,不自觉松懈几分,“好啊。”
花园里,有许多穿着和她一样病号服的病人,林归伞特意留心他们的长相,从中找到了一张熟悉面孔。
正是那晚被眼球怪物吸食脑髓的病人之一。
三十岁左右的普通长相,神色木讷寡言,举止有几分孩童的稚拙。
他正坐在树下荫凉处,歪歪扭扭拿着油画笔涂鸦,身后赫然是将他送入地下室,撬开他头盖骨的那名护士!
疑似患有自闭症的男人停笔,脸上没有表情,乖巧向护士展示他的画作。
护士似乎笑了一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林归伞猛然收回视线,又借着余光打量。
刚才那一幕仿佛是她多想,护士的动作一触即分,这之后二人的表现都很正常。
“怎么了?”
察觉她散步时分心,拉斐尔问了一句。
“没什么。”林归伞心不在焉,转头却对上拉斐尔镜片后蔚蓝色的双眼。
“对了,我想问医生一件事。”
拉斐尔眨了眨眼,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说吧。”
“急诊楼一层的楼梯间,有一扇上锁的门,我看其他楼层的同一个位置都没有门,唯独那里有。”
林归伞轻声问,“所以那扇门的背后是什么?”
拉斐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停下脚步,用一种沉默却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她,许久后才叹声开口,“你觉得是什么?”
“长着翅膀的眼球怪物?”
林归伞瞳孔一缩,紧接着后退几步,“医生怎么知道的?”
拉斐尔:“……你自己说的,出现在幻觉里的怪物。”
“放轻松。”他扯了扯脸皮,倍感好笑,“我是货真价实的人,脸上也没长多余的眼珠子。”
“还是说你觉得我在骗你,前天晚上看到的一切都不是幻觉,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怪物的帮凶?”
拉斐尔每多说一个字,林归伞的心跳便快上几分。
自己的心思被他猜透了。
“是不是觉得你的心思被我猜透了?”
林归伞一阵悚然。
拉斐尔却笑得愈发无奈,“我可是你的主治医生,精神病学和心理学上的,你那颗奇思妙想的大脑在想什么,我比你自己还了解。”
林归伞顿时恼羞成怒,“医生!”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拉斐尔告饶似的举手投降,“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扇门背后的秘密。”
他向林归伞发出邀请,银框眼镜后,蔚蓝色的眼珠微微转动,“等改天有时间了,我亲自带去你一探究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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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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