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佑第三次敲门时，顾醒才慢吞吞给出回应。
“起了起了，催命呢？！”
“还有五分钟，晚一秒你自己去审异局。”
顾醒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的时候刚好到五分钟。
白高领打底随便套了件黑色衬衫外套，刘海还在嘀嗒水，顾醒连打了几个抖。
谈佑手握方向盘目不斜视：“你冷？”
“不冷，”刘海往上一撩，露出白净光洁的额头，顾醒斜楞他一眼，“被你夺命连环催吓的，我现在心跳加速，即将阵亡。”
谈佑发出一声轻哼，单手抽出条白毛巾递过去：“擦干点，别把我车弄湿了。”
顾醒没好气地扯过毛巾胡乱在头上乱擦一通，水滴不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他倒是先把自己给弄得迷迷糊糊。
偷偷瞄了谈佑一眼，顾醒心想：挺好，谈博士睡眠质量真让人羡慕，哪像只睡了不到二十分钟的自己，体力损耗严重，今天能有精神头才怪！
折腾一夜冷汗出得太多大概是有些着凉，顾醒嗓子干得厉害，东张西望瞅了半天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找什么？”
“你车里都不备点饮料啥的？”
顾醒脸色白得发光，唇瓣失了色一样，双手插在口袋里好像抓着什么。
谈佑飞快扫了他一眼，将保温杯递过去：“你刚回来，身体各项机能还没完全恢复，喝这个。”
顾醒怔了怔，在谈佑即将收回手时，立马让破败的身体调动出最大的能量飞快地夺过保温杯。
谈佑日常用的保温杯，不要白不要！
车在外林区附近的早餐店停下，谈佑独自下车拎了两份早餐回来，半句话没说将其中一份放到顾醒大腿上。
新出锅的，隔着打包袋都能感受到热度。
顾醒双臂一环，也不管会不会弄洒，将打包袋抱在怀里，心理作用致使他感官出现错觉，折腾了一宿未曾完全消解的腹痛似乎在一瞬间得到了缓和。
抵达医研部后，谈佑先去诊疗区查看部长梁逸的状态，虽然依旧不太乐观但好在目前情况还算稳定。
出了诊疗区，先跟林横打了个招呼，谈佑便急匆匆地离开了研测中心。
这个时间点实验体基地只有颜淼在，谈佑开门见山：“我要看一下顾醒的体检报告。”
颜淼靠在轮椅上没抬头，在扶手上点了几下，蓝色的虚拟显示屏随即弹出。
每一页停顿的时间都不短，够仔仔细细看上几遍，谈佑抬手缓慢地往左划，颜淼没出声等着他自己开口。
“他过来体检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吗？”
顾醒身体的各项数据他再了解不过，同往常一样，各式各样的小毛病数不过来，有加重的迹象，但未并发现特别突出的地方。
谈佑不自觉地拧紧眉，主动请教颜淼。
“身体指标显示没受过重创，”颜淼似是料到他会问，不咸不淡地回，“不过精神指标检测的时候，他的神情十分痛苦。”
他尾音刚落，谈佑紧跟着就接过话：“调一下监控。”
视频画面中的那张惨白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明晃晃地写着害怕，甚至是耻辱。
但整个精神检测过程中，除了身体偶尔抑制不住的颤抖，顾醒在意识完全剥离大脑的情况下竟然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挣动，他瘦弱的身体像是被缚上无形的铁链维持着极强的自控力。
可他脸上分明是扭曲了五官的痛苦神色，他没有大喊大叫，视频中唯一能听到的除了仪器的嘀嗒声，就只有他偶尔发出的猫儿样的痛哼。
只是他在摇头，一直在摇头。
谈佑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紧盯着视频中的顾醒。
“他体质特殊，很多指标我们无法检测出来，”颜淼意有所指，“至于原因，如果你不清楚，那或许没人会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你知道审异局目前的异者中，只有曲甫商和顾醒的腹部有虫纹形态。我们还没确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根据平时对曲甫商身体的检测情况来看，这种状态的异者可能具有怀孕能力。”
颜淼停了会儿似乎是在给谈佑时间来消化信息，待谈佑的视线聚集在他身上时，他似乎才满意地继续往下说：“也只是推测，没有准确的结论，”说到这，颜淼微微抬起头，露出被刘海挡住的双眼，声音带上了笑意，掺杂着几缕疯狂的味道，“当然，如果你能说服他们其中的一个来当我的小白鼠，我一定会得出精准的定论。”
谈佑没回答他扔过来的问题，讲得直白无遮掩：“他两人都是男子，身体构造并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如你所说，也无法进行后续生产。”
“当然，”颜淼接过话，谈佑所说的内容都是实验体基地之前已经得出的结论，“所以假设真的不幸怀上也只能流掉，如果时间拖延，极有可能造成生命危险，甚至死亡。但如果该异者本身体质特殊，或许也说不定会有其他可能性。”
“你还记得之前杜亦所遭遇的事情吧。”
谈佑离开的脚步一顿，没有转身。
他记得曾经的行动部队长在一次意外中惨遭毒手，身中盟邦研究所开发的药剂，险些丧命。
那个药剂，便是能让普通男子“假性怀孕”，并在不知不觉中消耗掉抢救的最佳时间，最终极有可能导致无力回天。
“对了，”颜淼见他杵在原地不说话，轻飘飘扔过去一句话，“顾醒因为卧底为了掩饰瞳色和异者血液的药剂会有后遗症，你知道吧？”
研测中心人来人往，显得健康的身体愈发难求。
顾醒客气地拦下迎面而来的林横，语气颇为熟稔：“小林医生，有时间吗？”
“找我有事？”林横倒是显得很是意外。
“我想找你看看病。”
“哦？”林横双手插兜认真地扫了他好几眼，“找我？确定不是找谈副？”
“我找他干什么。”顾醒答得那叫一个快，险些咬到舌尖。
“下午吧，”林横没再多问，“我下午有时间，你直接过来找我就可以。”
那边谈佑刚离开实验体基地，颜淼便调动工牌上的通讯录直接联系了审异局的最高主理人——局长越昱。
“谈佑来我这调了体检报告。”
他没点名道姓，但对方似乎不需要他进一步说明：“有什么特殊？”
不含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传过去：“正常又不正常。”
对面没接话，似在等待下文。
“精神检测过程中他非常痛苦，”颜淼顿了下，“我说的是神情，可以称之为狰狞，不过他的身体却未出现任何过激的动作。”
“嗯。”越昱应了声表示在听。
“除了他身为异者的一些特殊情况外，在两年前你让他第一次来我这做检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他很奇怪，”颜淼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兴奋，“他不像人，反而像是被控制的生物，但似乎保有自己独立的意识，”他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忽然阴沉下来，“你应该知道当年的盟邦研究所进行过生物改造实验。”
越昱没作评价，只问：“谈佑知道吗？”
“你是说顾醒现在的状况，还是指连我们都摸不透的情况。”
越昱沉默了片刻：“现在。”
“你那么信任谈佑？连同顾醒一起信任？”颜淼直接越过回答，另起了话题，“你知道谈佑的身世。”
“正因为知道，所以不怕他们有其他动作。”
谈佑，同时拥有多种殊力的S 阶异者，在审异局乃至整个多禧星都属于罕有的超强级别异者。他少年时来到医研部实习，不久便跻身于审异局的中心层，一切高级别的任务内容他都有权知道。
越昱，这位审异局的最高主理人，为了安全和隐秘性对每个进入中心层的S 阶和S阶异者都进行过记忆读取。当然，如果他愿意，可以对多禧星的任何一个常人和异者进行记忆读取。
作为S 阶异者进入中心层被读取记忆的那天，谈佑与越昱面对面如同谈判。
“你的殊力对于我来说，只能隐藏掉你大脑中的一段记忆，你决定好隐藏哪部分。”
仅仅一段记忆，导致越昱读取出的关于谈佑的人生轨迹自某一阶段起变得零零散散，无法拼凑完整。
越昱不好奇，但当时还是随口问了句：“你确定你的殊力只能隐藏一段记忆？”
“是，”谈佑答，“但是我隐藏掉的不是记忆，而是一个人。”
通讯界面保持着通话状态，两端同时陷入沉默。
“那个人是顾醒，”越昱收起回忆，率先打破沉默，“谈佑的记忆里没有顾醒，而且我的殊力无法读取顾醒的记忆，任何仪器都不能从顾醒身上获取他的过去，这也是当初我派他去卧底的原因之一。”
“之一？”
颜淼对于特殊的实验体才会提起兴趣。
“嗯，”不过越昱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顾醒的身后像是有个巨大的消除剂，它紧追不舍地擦掉他所有的生活轨迹。”
“或者说，是谈佑在时刻地抹掉顾醒存于这个世上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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