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有很长一段日子没再来后院,素日里只有松萝来找我玩。
可她来的次数很频繁,待的时间却很短。
她说最近留云宗太忙了,外要抵抗暴动的妖魔,内要考核弟子的修炼进度。
抱着我又哭又闹,最后垂头丧气地离开,发誓要将宗主的胡子烧光。
以解她通宵啃书之恨。
我望着被关上的大门,双手撑着下巴,有些哀怨地想着。
燕归真是个小气鬼啊。
“叩叩叩。”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凿地。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燕归的后院呢?
我吓了一跳,汗毛直立,俏咪咪地弓着腰,一步一步挪到门边。
吱呀一声,我推开门,并没有第一时间探头去望,而是等待了一会儿,见始终没有人进来,心中惶恐达到了顶峰。
不会是……鬼吧!
我猛地摇了摇头,将这恐怖的想法抛出脑袋。
青天白日哪来的鬼?
“叩叩叩”的声音还在继续从门外传进来。
我忍不住了,心一横眼一撇,探出半张脸,睁大眼睛去看。
但门外什么都没有。
仍旧是很熟悉的场景,我每天蹲在门口看过无数次,一成不变的场景。
“这里这里,小花妖,低头!”
惊喜的声音从我脚下传来。
留云山的树木繁密,鲜花却不多,只有燕归后院的桃花开了又开,始终不见掉落,花香绕过墙头,飘散到了整个留云宗。
宗主给弟子们布置了修炼任务后,不顾他们的鬼哭狼嚎,潇洒地离去。
他最爱泡在自己的花房里,侍弄那蔫了吧唧的珍奇花草。
“燕归,你说我这花是不是又要死了,怎么始终不见开呢?”
宗主一手捧着书,一手给花草们浇水,脸上的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他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大弟子。
燕归刚从山下回来,这次是一群魔族伪装成落难的旅人进村屠杀,夜雨微凉,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角,他低头轻嗅。
“师父,我身上的味道是不是很重。”
宗主没太在意,剑修身上带点血腥气再正常不过了,如此才有威慑力。
“除了松萝谁能闻出来,燕归,你后院的桃树是不是开花了?”
“是。”
宗主叹了口气,沮丧道:“何时我的花才会开呢,当真是道阻且长,前路艰难呐。”
燕归还在神经质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即使剑身已经被擦得反光。
花房的空间很小,所有的花草拥挤地待在各个角落,宗主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你最近的心有点躁啊,休息几天吧,让自己的心静一静,去去浮躁。”
燕归在回去前,特地将自己全身上下都仔仔细细洗漱了一遍,确保身上没有半点血腥味。
他一边想着师父的话,一边朝着后院走去。
一只胆小怯懦的桃花妖而已。
自己又是同她较什么劲呢。
燕归低头讽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谁。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动作染上犹豫,几经思考终于推开了门,然后本就不明显的笑意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院子里空空如也,小花妖那点总是收不回去的妖气也彻底消散了。
除了那棵仍旧花开朵朵压枝头的桃树,再无其他能证明她来过的痕迹。
燕归闭了闭眼,刚才小心翼翼收起来的戾气又泄了出来。
“小花妖……”
院子里留下低哑的疑音。
而被他念叨着的某人,此刻正满眼惊奇地望着一棵……草?
“草兄,你为什么不化成人形呢?”
我蹲在地上,观察着眼前佝偻着腰,全身呈枯黄色的小草。
它的妖龄显然比我更长,老神在在地抚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白胡子,假装自己是一位仙风道骨的年长者。
“为何要化成人形,我的妖身就是最完美的,也不知现在这世道是怎么了,是妖是魔都要往人靠,当人很好吗?”
草兄有一套自己的哲理,我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就化成了人形。
“我始终觉得,化成人形的那一刻,自己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妖了。”
它的话音刚落,我惊恐地抱住了自己。
我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妖了吗?
草兄见到我很开心,它是一棵纯粹的小草,经年累月在留云山修炼,最终觉醒灵智。
它跟我抱怨道:“留云宗的宗主是一个恐怖的大魔头,他极爱折磨花草,我从前便是待在他的花房,简直不堪回首。”
“哪天你修成大妖,就去把他的花房给端了,这样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解救了那些无辜的花草。”
我点点头,听得迷迷糊糊。
宗主是谁?
他为什么要折磨花草?
“草兄,这座山还有其他的妖怪吗?”
我好奇地问它。
“当然没有。”它抚了抚心口,“谁敢住在捉妖师的老巢修炼啊,这不是傻瓜吗?”
草兄:疑似傻瓜一号。
我:疑似傻瓜二号。
两个傻瓜面面相觑,草兄见到我略微有些无语的表情,瞬间知道我的大脑里在想些什么,立马跳脚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你,你不要把我们想成傻瓜,我这是迫不得已!”
草兄气得都结巴了,生怕我真把它当傻瓜。
它说它可想逃出这座山了,奈何妖力不够,往往还没走到山腰,就被留云宗的弟子们察觉。
毕竟一颗会走路的草,实在罕见。
于是它只得缩了回去,扮作一颗老实的草。
我恍然大悟,一拍手掌:“草兄,化成人形有利于收敛妖气啊,你看我身上的妖气是不是比你淡得多。”
草兄“切”了一声。
“那是因为你们花妖弱,妖力自然淡得多,我可是活了百年之久了……”
草兄昂首挺胸,对自己的岁数很得意。
我的面色有些难以言表,觉得它肯定对我说了谎。
逃出留云山再简单不过了,我们可是妖,是会法术的啊!
哪个妖怪真的用双腿走下山啊,那不是给留云宗的弟子们当靶子使吗?
但我没打算戳破它。
理由有二。
其一,好歹算个同族,沾亲带故,日后也能互相照应。
其二,谁叫我善解人意,心地善良,人美心善,善莫大焉呢。
当然,最主要的理由是松萝让我做一个好妖。
好妖的定义是什么,我不太清楚,大抵是干了善事就是好妖吧。
草兄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隐世而居,修炼百年不屑化形的大妖,还给自己加了个小缺点,控制不住妖力。
见我满脸不信,它急了。
“你怎么不信呢,我身为你的前辈,有必要骗你吗,跟我来!”
它招呼我,让我跟它走。
我有些犹豫地扶着门框,说:“我不能走,我的根在这里。”
“等会回来不就行了,少看两眼你的根又不会跑,磨磨唧唧的,走吧,天快黑了。”
暮色将至,凉意袭上心头。
草兄连拉带拽,将我从门框上扒下来,恨铁不成钢:“你干啥呢整这样子,我只是想带你看看惊世奇物,保你看了绝不后悔!”
它得意洋洋。
我不大乐意,什么惊世奇物嘛,还得我亲自跑一趟。
在它的催促声中,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后院。
有些念念不舍。
草兄瞅我那样,急得深呼吸:“你们花妖就是爱整这套,根又不会走路,还能失踪不成?”
它说话老是喜欢用“你们花妖”。
我听得冒火,反唇相讥:“你们草妖没有根怎么知道我们花妖的感受?”
草兄暴跳如雷:“胡说八道,我哪里没有根了,我的根就长在我们的身体里,不像你们,还得分开长,真是奇怪!”
“好吧好吧你有根,你最牛,你最棒,我们膜拜膜拜你。”
我不大想和它聊天,敷衍了它几句。
草兄哼了一声,身上溢出点点黑气,我将头偏了过去,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到了,就是这里!”
我们没走多久,草兄带我走的一条极偏僻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
留云山还有这么阴森森的地方?
我感受到胳膊传来的冷意,语气带了几分迟疑:“算了吧,草兄,这地方看着不太安全,我还是回去了。”
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抗拒,莫名的直觉警告我,不要进入这个山洞。
草兄一下子就变了脸:“想走,怕是晚了吧?”
我震惊地看着它由一棵枯黄色的小草变成一棵乌漆嘛黑的草。
“草兄,你,你咋还变色了呢?”
不对。
空气中传来的不是妖气。
是……
我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率先做出动作,无数的花瓣一股脑撒向草兄,将它埋了进去,带有致幻作用。
双腿一蹬,我立马朝着与山洞相反的方向狂奔。
草兄很快就从花瓣中爬了出来,它快被浓稠的花香熏死了,无数藤蔓从它的脚下伸出。
我不敢回头,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救命啊,有魔族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传遍整座留云山。
我刻意使用了妖力,只为让声音传得更远。
这家伙根本不是草兄,是魔族!
它想黑吃黑!
怪不得一直不离开留云宗呢,感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逃跑之余,我还有闲心佩服一波。
下一刻,藤蔓缠上我的脚,扑通一声,我被绊倒在地。
草兄恼怒地将我拖回去:“你叫什么叫,我怎么就变成魔族了,我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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