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海榴又蹬了一眼,她慌忙跪下,坦白道,“他只是没说这么多,就说:这几日……让你家小姐莫要出门。”
海榴哼了一声,轻轻发笑。
喝了一碗浓苦的药汤,海榴上床,又盘算了一番如何去幽州,药性一起,沉沉入睡。
果不其然又坠入连环不断的梦里。
不过,因为其中很多梦境,都是已经做过的,海榴有时候几乎能超脱出梦境,等待梦中人的下一句话。
只是仍不能自由视看,比如有时候能看到一个人在对另外一个人说话,却完全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
再做挣扎,也没法转身回看。
让海榴好生着急。
醒来已是大半早上,睡了这么久,却仍是有些困倦。
不过海榴还是马上从床上起身,洗漱过,便要了汤药来喝。
喝了药又吃了碗羹汤,就拿了一杆枪,立在了院中,舞得虎虎生风,英姿飒爽。
出了一身汗,才觉真的清醒又精神,沐浴之后,就去书房,寻了舆图来看。
等吃过午饭,听到有小丫鬟道:“还在浮光阁呢。今日有军爷来寻,都是在那里见的。”
海榴眨眨眼,不待思索,就道:“沙菊,随我出门。”
沙燕倒是第一个跑过来,一脸担忧。
海榴道:“我去逛逛街。”
主仆走到浮光阁附近,程昱果然挡住路,问:“你要去哪里?”
海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外走。
待被他伸臂阻拦,并不向前冲,反而后退一步,然后甩出了一条长鞭。
虽然怨恨,但是还是在容忍。倒惯得他,真的把自己当将军府之主了?
海榴想着就气,扬鞭甩去。
程昱竟然并未躲避,鞭梢抽在了程昱胳膊上,海榴手上的力度微微一滞的顷刻,鞭子已经被程昱反手抓住。
程昱的这个动作,却彻底激怒了海榴。
她的眼眶隐隐发红,面上忽然堆积满了恼怒,不管不顾去挣。
这个马鞭,可比几年前那条要结实的多,看起来是皮鞘的,其实里面缠绕了金丝银缕,绝对拽不断。而且,鞭子上有着密密细小的毛刺,看不大出来,拿手去抓,可就不是个好买卖。
海榴还没用过这个鞭子。
虽然是她特意让人做的。
眼睛不由朝程昱的手盯去,果然,隐约可见,已经有了血迹。
海榴心里有些不忍,可是,想起那根被他拽断的红色小马鞭,又对自己暗道:凭什么我要松手。他若是疼了,自己松手就是。我压根没有用力拽,也没有追着他非要让他抓在手里。
这般想着,干脆侧过脸,就是死活不松手。心里却急切盼着程昱快些罢手。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是死活把鞭梢抓在手中,一丝儿也没退却。
“血!”
有人终于察觉出问题,惊呼一声,然后更多的人惶惶张张“小姐”“将军”地唤。
海榴回头,看到程昱面色如常,眼眸淡漠,竟似毫无痛感。
但朝他手上瞥去,血滴已经凝结成珠,从手心淌了出来,有一滴已然滑落,湮没入泥土中。
“松手!”
海榴怒斥,自己却先撒了手,转身回头,如被追赶一般,抢着跑回了神武院。
心里有万般气愤需要发泄。但是,她下狠手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为他们值得那么被对待。
她怨恨程昱,心里却也有杆秤。
程昱和京里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是两样的。
疯子!
混蛋!
混蛋,竟然是个疯子!
海榴几乎要把自己气出眼泪来。
等她恢复如常,从内室出来,几个小丫鬟都有些小心谨慎,不敢乱说话。
西马厩已经空了,海榴去了一趟东马厩。
可是先有汗血宝马“小桃花”,后有万里,再看其他马,就总觉得入不了眼。
过桥回院子时,隐约瞧见墙外有人在跑步,未免好奇,停步张望。
沙菊难得细心,咳了一声,让其他跟着的人离远,才对海榴小声说:“是程小将军治下的那些人,在罚他们绕外墙跑步。”
海将军和程昱回来,各自都有带自己治下的人。海榴随着军营长大,知道那些人虽服从于将军,却非将军家奴,所以从不干涉,也不指派。
听了这话,就“哦”了一声,打算继续走。
沙菊却又道:“那些人不服小姐,程小将军让他们守卫,他们抱怨,就被罚了。哼!真是自以为是。难道以为他们不回京,将军府就没护卫了。”
今日突然就“不服”了,想必是因之前的事。海榴很想问问程昱的手如何了,却闭紧了嘴巴,一声没吭。
又往前走了几步,远远看到沙兰跑了来,急匆匆道:“小姐,隔壁林公子来访。”
海榴一边往前走,一边问:“可说有何事?”
沙兰追着主子的步伐,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来探望下小姐可已病愈。”
今日并非书院休憩之日,海榴满腹狐疑,去前厅见到了林禾丛。
一问才知道,他竟是因为阿八的事情而来。
“海姐姐,我中午才听说。有同窗,家里是守卫城门的,说姐姐在长庆门打了素日得宠的马奴,血溅城门,地都染红了,还给四门发了人和马的画像,不准他们进城。”
海榴猜测,大概是纪玄祉发的画像。他倒是真的手脚很快。
“姐姐一向喜欢万里,也对阿八甚好,发生了什么?我有点担心姐姐。”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满是关切。
“就为了这个,特意跑回来?”
海榴问。
林禾丛点点头。
海榴就嗔斥道:“上回都说了,你如今专心攻读就是,一点小事就跑出来,怎么考上状元。”
林禾丛脸上微红,语气里含了点委屈。
“海姐姐,我有用心攻读的。夫子都有夸奖我。如果姐姐没事,那我,我就回去了。”
海榴看了下天色,无奈叹气,“小孩子瞎操心。”
林禾丛低头,被海榴按坐在座椅上。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阿八那个蠢东西,总是冒里冒失,这么久了还学不会做个好马奴,我有些烦他,又怕他出去没饭吃,重新找回来赖上将军府。所以,对城门上相熟的守卫说,干脆别放他进来。”
“万里姐姐也不要了吗?姐姐那么喜欢万里?”
提起万里,海榴确实不无惋惜。
她撇了撇嘴,舒口气,才道:“万里太高,其实骑着很不舒服,上下都很麻烦。我还是喜欢原先的小桃花,可以一跃而上,岂不潇洒。你笑什么!难道不是吗?”
林禾丛却依旧笑咪咪,“是,是,是。海姐姐最是潇洒。”
海榴又安慰,“估计传的人胡说呢,我就赶他离开,什么血溅城门的,哪里有!”
林禾丛自见到海榴,就上上下下打量过了,见海榴并无异常,心下已是安定。
随口就道:“即便姐姐杀了他又如何,只要不是别人伤了姐姐就成。海姐姐让别人流血,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海榴听了这话,却不免想起程昱,连打趣的心也无了。直接送客道:“好了。快些回去吧。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这般随意来去。到时候考不上状元,哭了我可不安慰。”
送林禾丛出去,看到浮光阁,远远瞧见程昱正对几个兵士训话,右手上已经裹缠着白色纱布。
海榴止住步子,对林禾丛道:“快回书院吧。我不送你了。”
就这么看着林禾丛走远,还和程昱说了几句话,然后被程昱送出了垂花门。
海榴躲在树后看着,心里猛地一惊。
气咻咻想:她这是做什么?在自己家还做起贼来了?
于是甩了甩衣袖,故作姿势,仰头挺胸,大摇大摆往回走。
当夜,又是在梦里辗转了一宿。
等天亮,收到纪玄祉送的讯,说海将军还需在幽州多耽搁一些时日,至少大半个月之久,海榴越发生了急,想要赶赴幽州。
可是想到浮光阁那个惹人厌的门神……
为了去幽州,她决心去找程昱谈谈。
浮光阁,并非正经主人的屋子,而是一个比较大些的花亭,本就是为了等候客人时可以暂歇而设置。
如今大抵是因为程昱住在里面,平日都是挂起的布帘子大多垂了下来,看起来有些陌生。
海榴在帐外深深呼吸,暗自提醒自己要冷静后,敲了敲一旁的墙柱。
亭内,皂衣小将,背身而立,正拿了本兵书看。
左手执书,右手背在身后,裹缠了麻白色的布,在黑衣映衬下分外惹眼。
海榴有些心虚起来。
父亲是将军,她生在边关,长在军中,对军中兵将,比旁人更多了一分尊重与敬仰。
她与程昱虽有旧日之私怨,如今又新添兄妹之迷仇,却并没想过真的就把程昱打杀个好歹。
无论如何,他是和父亲,边关兵将们一样的人,在沙场上冒着亡身流血之险,保卫大葪和万民百姓。
若抛去对他的成见,从父亲所言,程昱确实是个不错的将领,不畏艰险,聪明机敏,能力卓绝。
……
心内纠结,不由无声叹气,长长舒出。
一抬头,却看到程昱已经转过身,面上仍是无波无澜,眼神冷漠,漫不经心扫过来一眼。
瞧见他的脸,海榴又有些生气。倒是抹去了心底那点愧意。
不过,是愧是怨,如今都不是顶顶重要的。
海榴平定情绪,道:“我有事要外出,希望你不要再无端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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