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苏念早早的到了聚鲜楼,安排着将昨日买的桌凳搬入,便来到后厨,看着杨厨子大力挥动着锅铲,传出浓郁的肉香,猛吸了一口,是红烧肉……
再次将菜品细细的品尝了一遍,叫住了要走的管事,“以后专门雇一批试吃的每日到后院试吃,再请个大夫在边上看着,要身世清白的,每半月换一轮。”
她昨日想过了,虽她不怕再有闹事者,但也怕有心之人钻了漏洞,也好避免有人偷奸耍滑。
命后厨每日取样,苏念亲自品尝,确保口味合格,才让小二给客人上菜。
更别说为保证食材新鲜,特意在京郊边上的庄子购置每日所需蔬菜,肉食也是从农户家中所得,都是选健壮肥美的家禽家猪。
聚鲜楼是第一家,名声打出去很是重要。
她也格外用心。
如今的她,已是二次新生了。
再次靠在二楼包厢,便隐隐约约见到了外观精致的马车,上面大大的裴字格外显眼,高头大马的裴慎在一旁跟着,周边的百姓纷纷为其让道。
苏念微微眯眼,马车里坐着的会是?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她大概知道了……
马车终于在聚鲜楼悠悠停下,身穿月白色衣袍的裴慎下马,小心翼翼的扶着一名戴着面纱的粉衣女子出来,两人一同进了聚鲜楼。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是贤名远扬的定安候之女,沈清冉。
苏念垂眸沉思,如羽般的睫毛快速闪动,指尖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黑润的眼眸闪着流光。
——
沈清冉今日特意仔细装扮了番,身穿桃粉色的绣花流苏裙,头戴烟粉色桃花簪,脸上也精致的扑上了粉色胭脂。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月白色的身影,又在对方看过来时快速垂下头,闪动的睫毛盖住了丝丝羞涩,心里只觉得吃了蜜糖般的甜。
今日是裴慎回来第二日,她本意是急着见他一面,却又顾着小女儿的娇羞,竟没想到,裴慎直接命人传话邀她出行,她心里欣喜,只觉得是心有灵犀。
“清冉,尝尝这里的味道如何?”
裴慎开口,倒是把她吓了一跳,执箸尝了一块鲜笋,顿觉美味异常,抬眸看向裴慎,笑得竟如三月桃花般绚烂,“甚好。”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香囊,向前递给了裴慎,带着些小女儿的撒娇道:“慎哥哥,你查案辛苦,想来定是需要好好休息,这是我亲手做的香囊,里面放置了安神的药草,可助你安眠。”
裴慎有些迟疑,看着递过来的香囊没有动作。
他从不用香囊。
沈清冉抬着手,有些委屈的看着裴慎,自顾的放下了,将香囊往衣袖里塞,语气幽怨:
“是我逾矩了,只想着让慎哥哥睡的安稳些,却不想着慎哥哥不想要。那以后我就……”
她没说完,裴慎已经接过她故意放慢动作还没放进袖口的香囊,直接挂在了身上。
“我很喜欢,多谢清冉了。”
沈清冉这才高兴起来,重新展露了笑颜。转身从丫鬟手里接过另一个同款香囊,也挂在了身上。
裴慎眉头轻皱,这恐怕不妥……
“慎哥哥,这香囊我做了一对,正好一人一个。”说完,看了看裴慎的脸色,低着头,小声道:“我做了很久的……”说着,却小脸微红,不敢再看裴慎。
裴慎眉头散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终是没有再有解开的念头。
罢了,他离开这么久,刚回来还是让她多开怀些好。
房间门打开,裴慎和沈清冉一前一后出了雅间,苏念看着裴慎将人送上马车,适时的从一旁站出,“裴大人。”
裴慎顿住,看向了身后的苏念,眼中闪过疑惑,随即扭头跟车内说了什么,便大步向苏念走去。
两人来到雅间,苏念关上房门,当即跪下,眼底泛红,一滴清泪从眼中流出,隐在了面纱里。
“裴大人,小女子有一事愿请大人相助。”话说着,又是一滴豆大的泪珠从睫毛滴下,砸在了有些尘土的地上。
裴慎常年审问犯人,最熟悉的不过是犯人的惨叫,平日里亦是刚正,除从小一起长大的沈清冉外,与女子鲜少接触。哪里见过如此娇弱的女子跪在身前哭泣?一时间,心里竟产生一丝慌乱。却又顾着男女大仿,不知该如何,只道:“柳掌柜,你不必如此。”
苏念保持跪着的姿势,声音发颤。
“恳请裴大人彻查八年前的琼州贪腐案。”
裴慎才消了心里的些许窘迫,换上了平时审讯的神色,严肃道:“细细道来。”
苏念垂着头,心里忐忑,额头出了层薄汗,她感觉喉咙有些干,有些欲言又止,可最后只露出细细的后颈,沉默着,只能见到有源源不断的泪水滴在地上,慢慢的,注成了一小摊。
良久,她似是听到了上首的叹息,才听到传来裴慎的声音。
“你与八年前的琼州贪腐案有什么关系?已尘封多年的案件,不可轻易翻查。”
努力吞咽了两下,苏念带着哭腔答道:“小女子原是前礼部尚书嫡女的婢女,苏大人为人清正廉洁,从不贪于黄白之物,待人更是如清风明月,绝不会是贪腐案的主谋,定是遭人陷害才落得悲惨下场。”
“传闻裴大人最是高风亮节,体恤百姓,是京中人人称赞的好儿郎。故恳请裴大人重查八年前的琼州贪腐案,还苏大人一个清白。”
苏念说完,便快速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已是青紫一片,薄纱脱落,白净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整个人伏在地上,颇有些摇摇欲坠之感。一阵风从窗边吹来,竟让裴慎有种她即将要倒下的错觉。
裴慎指尖微动,有些心绪不宁。
竟如此娇弱……
他刚刚莫不是说话重了?
“小女子此生唯有此心愿,请大人成全。”
“如此说来,你所言空口无凭,只是自我猜测。何况,八年前的贪腐案圣上金口玉言,早已下了论断……你既已脱离苏家,何不忘却仇恨,在京中好好生存?”
裴慎说着,到底还是缓和了些语气。
苏念抓着裙摆,重新低下了头。
她的确没有证据……
闭了闭眼,苏念轻吸口气,“苏家与裴家曾私交甚好,不知裴大人可否看在——”
“不可。”裴慎打断了她,“本官身为圣上亲封大理寺卿,怎可因一己私欲轻易插手多年前的案件?柳姑娘,好生经营着聚鲜楼,此事裴某无能为力。”
裴慎这会态度十分强硬,他不能给眼前女子一丝机会。
苏念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裴慎。
她料想裴慎不记得她,却没想到如此不念旧情。
一息……
两息……
裴慎毫无反应,苏念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有些颓丧的叹了口气。
已经这样了,竟还是不行。
只能——
苏念抽出袖间的手帕,细细的将泪擦干,缓慢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直视裴慎,扬起笑容,语气亲昵“裴大人,我聚鲜楼的菜式可还合您胃口?”
裴慎见到苏念起身,原以为她已想通,却在下一瞬听到苏念的问候,才发现眼前的苏念,与刚刚竟大不相同,眼中还有着丝丝红痕,却不再带有温婉的楚楚波光,肆意的挑衅袒露,连笑容也变得明媚昂扬。
他双眼微眯,眼中寒意直视苏念,“你什么意思?”
“沈小姐可还喜欢?”
苏念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像普通酒楼掌柜询问客人口味般问着裴慎。
裴慎眼中寒意更甚,眼神阴翳的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的女子。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像对待犯人似的,大手伸出,将苏念的颈脖包裹。纤细的,他一只手就能抓住。
苏念被迫仰着头,整个人被裴慎提起,双脚悬空,她不受控的用手挣脱着颈间的大手。
“你刚刚所言为何意?”
“自……自然是字面意思。”
眼中有眼泪渗出,模糊了苏念的视线,她还是笑着,如亲近之人的呢喃:“我只是,为犒劳大人,给大人加了些佐料。”
“你加了什么!”
苏念有些眩晕,眼皮慢慢无力睁开,裴慎的声音离她似乎很远,远到她仔细去听才能听一丝不甚清晰的声音。
模模糊糊的,有些吵。
苏念费力的睁眼看他一眼,嗤了一声:
“大人不必担忧,对大人无碍,只是对女子有些——”
她似是故意,闭上了双眼,任由大手在她颈间,不再言语。
裴慎瞬间又加重了力道,苏念的脸泛上青紫,唇色发白。
窒息感,灌入了她的脑海,她似乎见到了父亲母亲,她们笑着向她招手,告诉她,到她们身边……
她要死了么?
“砰!”裴慎松了手,俯视着地上大口呼吸咳嗽的青衣女子。
“解药在哪。”
苏念忍着咳嗽,踉跄着站起,“大人知道我想要什么。”
裴慎:“你可知这京中医术高明之人不在少数,又怎就确定我非你不可?”
苏念:“大人尽可一试,我既敢做,便有万全的准备。”
说完,从袖口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裴慎。“大人给沈小姐服下后,便可知我说的真假。不过,此药需一月一服,大人,敢拿沈小姐做赌么?”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上扬的声调却带着无限的魅惑。
恶意充满了她的眼底。
包厢里是长久的寂静,裴慎沉默不语。苏念也不着急,将瓷瓶放到桌上,慢悠悠的喝了杯茶,润润刺痛的喉咙。
终于,裴慎上前,将瓷瓶带走。恶狠狠的丢下一句:“你最好言而有信。”
苏念取出药,慢条斯理的涂在了额头和颈间,心情着实不算好。
民间传言,裴大人为人正直,宽以待人。又能力出众,颇有君子之风。今日看来,却是硬刚效果最好,枉费她花费心思。
不过她今日所言不假,苏大人的确被奸人所害,栽赃嫁祸。
从来都把治国齐家平天下为己任的苏大人怎会做贪赃枉法的事?
她要做的,就是将八年前让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揪出,还苏大人——她的父亲一个清白。
苏念喝着润喉的梨水,眼中透着的是无限的深沉。
她都是有苦衷的,裴大人,可千万不要怪她。
房内香炉烟雾滚滚,模糊了她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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