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雾(一)

滔滔雾海,盘山石阶道,夹路生高树。山风起,白雾涌,冷湿透骨,偶尔杜鹃哀鸣,“不归不归”吵得人心烦。树影若隐若现,灰白枝,青灰叶,如水墨苍莽,抬头不知树高几何,但见残影雾间,寂无声,少人行,落叶陈阶上,踏时"沙沙"作响。

霜踩上青石路,石缝早已生苔,似乎很久没人走过,一刹眼前景骤变……

农家小院,黄泥矮墙,青麦拂浪,鸡鸭闲步,人牛耕于田,牧笛不成音。静谧的景,山坳里的家,霜向前走去,提着水桶,一步一缓歇,有些奇怪,她似走忘了什么。“爹,娘,我回来咧!”操着一口农家方言,搁下水桶,没人应,推门进屋,父母不在外间屋,应当在里间谈事,她想过去看看,踌躇片刻,终是退了出去。提起桶走到墙角,吃力举起水桶,颤抖着手倒进足有她大半高的水缸,用力猛了些,水花

四溢,不少落在她身上,春日微凉,风吹透湿衣,打了个寒噤,拉过袖子抹抹脸,却因粗麻布揉得眼角通红,不由自主挤出两滴浅薄的泪,很快消融在风中 。背起墙角竹篓,拿起镰刀去后山割猪草。回家之后,已是夜深……

次日,父母答应带她去集市,不知为什么,突然的大发了善心。“细草,走吧,爹带你赶集去。”太突然了,这突如其来的甜蜜使细草晕晕乎乎,自弟弟出生,爹娘很少如此待她了。走马观花般,耳边嘈切话语风声,记不得见了多少色彩,模糊在爹的大步迈进里。尽头……青砖砌高墙,影壁雕花,红漆门,菊花钉,门侧两石兽,状要吞人……最后,便没有最后了。爹笑得开怀,掂着五十两纹银,卑微地道谢。

“草儿,来,让我看看。”夫人面目慈祥,尚还年轻,约莫三旬,环珮满身,珠翠遍插鬓上,藕色绸裙,绣千叶花鸟,眉尖高挑,傲盛凌人。细草依言上前三步,抬起脸。夫人一把捏住她下巴,打量着,眼中的挑剔毫不掩饰,俯视着她。“不错,少吃油盐,除痘,翠心!将面霜拿来!”一位婢女应声退下,不多时,托盘托举着一盒一匙,端至夫人面前。“放这吧,都散了。”婢女将托放于椅边案上,跟着一众侍者退出屋去。夫人摘下护甲指套,舀起一勺面霜,“啪”一声扣在细草脸上,格外粗暴得揉搓一阵,虽说手法极劣,至少是涂匀了。“下次再顶着一脸红疹痘斑,就给我去死,反正不缺你一人,比你姿色差一些的也不是不行,下去吧。”夫人慢条斯理用帕子擦擦手,戴上护甲。“不过一个我买来的贱婢,怎的心思如此多,想攀上我付家的人,如过江之鲫,你,如何这等抗拒?倒是令我,很是好奇。”付夫人盯着细草背影,肩背挺直,一步步缓离,让她生出如望山岳之感,转瞬,这怪感也只一瞬消失,似从未出现,付夫人皱了皱眉,有如山雨欲来的宁静。

八角宫灯,红纱黄穗,并未点燃,枯竹林间斜月映灯,随风起起落落,沙沙叶响,踩在枯叶间,传来细微之声。“吱呀”推开院门,门后三进小院,是付夫人女儿的住处。此女好女色,性格怪异。来人冷笑,“刺啦”点燃火折子,扔在院中木廊上,“哗”一泼厨房的热猪油,“蓬”然火势骤起那人放下木盆,钻入竹林中,向一方院后门而去。后门边住着的老门房见了火光,大叫“走水了!”那人趁他向竹林冲去,溜出门,正是细草。甫一出门,便狂奔出了小镇,直至入了一片深林中。明月皎皎漏叶间,浮云暗起未掩光,疏疏山林虫鸣起,泉涧清声水行缓。细草深吸一口气,满目凉夜……

石阶上的霜闭着眼,不自知地向前走,沁了一身沉汗,蒸腾风中,融于雾中,仿若下一瞬便会消融成雾,一步一步,面色痛苦,艰难抉择着幻境中的路。“第九个幻境了,待她过了等十个,就能上山了。”千寂琉暗自心惊,终是人间的凡人出身,心性较旁人坚定不少,但这性子……千寂琉摇摇头,太过野了些,如同孤狼,日后少不得好好教育。

幻境中……

“陶霜,收手吧,你斗不过我。”看不清面容的女子长枪抵在她喉间,逼着她连连退后。陶霜浑身可怖伤痕裂如碎瓷的皮肤渗出颗颗血珠。那以枪抵她的女子是她好阿姐,她自嘲笑了笑。“阿姐,你的偏见太顽固了,我修魔可我从未害人,一直行善事,恪守族规。今日,你是想学姑母大义灭亲吗?咳咳……”带着肉渣的血溢出唇角,诚然,她不如阿姐,天赋平庸。但她继承了母亲的魔体,就注定不凡——被举族诛杀。十七那年,魔体复苏,全身灵力尽化魔力,这种灵门修士大族,自容不下魔修。陶霜握着与阿姐相同的长枪,血顺枪杆流至枪尖,染红细密的暗纹,微闪红光。“自裁吧,我不想对你动手。”女子缓缓收枪,横在身前,轻叹一声:“你又怎么知道是我,而不是她想让你死呢?”“姑母?错了,老祖。我又怎能不知,你不过选了奉承她没选留我一命,选了留没选走,懦夫!你就那么懦弱,一辈子,一辈子!都活在她的掌控下!”“我没有。她将我当继承人培养,我是陶氏少主,你是可以任性,想走便走。但我不能,这不是懦弱,而是,担责,是取舍。”女子直视她的眼睛,目光坦荡。“你就为了讨她欢心选了杀我?!你好狠的心,我是你妹妹啊!”陶霜握枪的手颤抖着,暗纹尽化血色。

“她的欢心?不!是族中的人心,我不能包庇你,灵魔两立,道不同不相与谋,所求非一,而且,你是一人,族人是千万人,你冷心必不如千万人冷心……吧。所以我选了舍你求众人。”女子发狠似的咬牙道。陶霜笑了笑,隆冬白日下,毫无血色的脸几乎透明,犹如一张薄纸。“既如此,若你能挡下这一击,我心甘情愿去死。”女子迟疑,但陶霜己然起势,她不得不同意,作出防御之态。陶霜长枪顿地,血色阵纹浮现,如日暮霞光亦如血海涌浪,繁繁复复腾变,她口中轻念古老的咒,是少有人知的古语。女子却听得面色一变,古语道:九黎弗寂,魔道不熄,以我为引,今夕何夕。孤辞,归来!

“九黎孤辞你疯了吗?竟敢召孤辞!”陶霜冷然一笑,眼中痛色埋得极深。“九黎映霜,请赐教!”女子面色骤然一变,再也无法平静:“九黎嫡系?!你与母亲一样!”她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只有嫡系,才能冠以九黎姓氏……”女子好声音落漠下去,这个事,不论母亲还是陶霜,都未告诉过她。“阿姐!接好了!”

圣魔孤辞的虚影缓缓浮现,头戴帝冕,身着衮服,黑衣纹银龙,一凤舞九天,手握断生枪,身环五色霞。面容不甚清楚,只一双眼中凝厉色,扫视女子。女子心中颤栗,仿佛被一眼看透,她抿抿唇。亦是缓缓举枪,背后浮现另一尊虚影,正是陶氏古祖。眉心桃花钿,粉衣融融,冰肌玉骨,斜插一支粉玉钗,云鬓半垂耳侧,鬓上粉丝绦,上绣桃纹,系住欲散的鬓,颇为慷懒。“陶纪颜?”圣魔虚影突然开口。“是我。”陶纪颜一笑,斜倚一株桃树影,半转身招了招手:“圣魔,九黎孤辞。”

圣魔点头,算是回礼:“我很好奇,你我二人未曾有多大交集,为何后世族人有了血脉混杂?这两个小辈,一个是我九黎嫡系血脉,另一个是你陶家嫡系血脉,你不打算说说?”圣魔虚影渐渐凝实,与陶霜断开联系,竟是分身来此。另一面,陶纪颜气势陡增,竟是真身到来,她轻伸手折了一枝花,抖落瓣瓣粉莹。

“圣魔刚刚闭关结束,想来并不知晓九黎江歌叛族之事。”

“确实。”

“这就难怪了,江歌遗失了你的符月绫,虽然成功找回,却依然被族中治了严罪,一气之下,叛族而去。之后嘛,就是她被追杀,陶氏一嫡系相助,然后我就不必细说了吧。”圣魔皱眉思忖,良久摇摇头:“陶纪颜,怕是没这么简单啊……”“你族之事,我妄议什么?平白叫人误会。”她一摊手,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只壶,两只玉杯。三指拈起玉杯,倾壶倒了七分满。

“尝尝,几年前埋的桃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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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扶桑扶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