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杨三公要办寿宴,头一个要请的便是这位多年老友。
杨三公把礼物递给大儿子,引着李主簿往祠堂里面的主桌走,然后对唐雨道:“既然虚怀已经到了,唐二你便去和穗姐儿说一声,准备上菜吧。”
唐雨应下,回了灶间传话。
此时杨三公已经带着李主簿在主桌坐下,这桌一边坐着杨三公并三个儿子,另一边的便是李主簿和那个少年捕快,跟着的那仆役都让李主簿打发去了别桌,除此之外,这桌剩下的则都是杨家族里上了岁数的长辈,要说一个比较特殊的人,那便是还请了隔壁马家村的马村长。
细数这主桌坐着的人的岁数,除了拖了后腿的少年捕快外,竟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家伙们。
饭菜还没上,几人干坐着也尴尬,杨三公主动挑起了话头,问道:“虚怀,这位是?你给我介绍介绍。”
李主簿看了一眼少年,笑道:“看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竟忘了给你介绍了。他叫江云飞,是我们县衙最年轻的捕快,你别看他年轻,倒是个有本事,最近刚和人破了大案,颇得县令大人的赏识。我今个来你这赴宴,恰好和江捕快在船上遇见了,一问才知,他竟也是要来的桃花村,说是要找人,我说我便认得这桃花村的村长,找人最是便宜,便借花献佛,替你把江捕快也请来一起赴宴了。”
“江捕快真是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得县令看中,来者都是客,我老头子非常欢迎江捕快来。”
江云飞此时才行了个叉手礼,恭敬道:“晚辈叨扰了,愿村长恭祈眉寿,福履安康。”
杨三公笑呵呵应了,然后问道:“方才虚怀说你是来寻人的,你要找的是谁,大半村子的人,都来我这里赴宴了,没准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你要找谁,我让人把他叫来。”
闻言江云飞顿了顿,只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果然人还是不能说谎,不然一个谎言说出口,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他来桃花村要找的人是唐穗,他有件算不上是公事的事要找她。
但当时在船上,李主簿问及他来桃花村的目的时,他也不好时时把人姑娘家的名字挂在嘴上,便含糊地说了句是来寻人。
没成想还是到了被人追问具体要找谁的时候,但此时这里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还都是认识唐穗的人,他的真实目的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正在纠结之时,倒是灵光一闪,让他想到了个破局之法。
他道:“恐怕是用不上劳烦村长了,我要寻的是村子山上和靖书院的学子沈嵇,他应当是不在这里了,晚辈晚些赴了宴,再去寻他也不迟。”
“确实,书院的人倒是算不上我们村里的人了,只能到时候江捕快自己上山去寻了。”
几人说话的片刻功夫。
唐穗那边,已经开始通知所有人开始上菜。
负责上菜的村民鱼贯而入,手上都用木托盘托着好几盘菜,每桌都是一样的。
先上的第一道菜,便是糖渍酸辣萝卜。
晶莹剔透的薄片虚虚的堆在小碟里,上面间或坠着红色的辣椒,看着就爽口。
这桌人里头,李主簿是吃过最多好东西的,看着这一盘凉菜,并不打算动筷。但是这一桌人里,他又是地位最高的,他看着一桌人,若有似无的盯着这盘凉菜,但却无一人动筷。
心下也了然是怎么个情况。
于是乎,他只能拿起筷子,夹了小小一块,放到自己碗里,却并未放进嘴里,只对着大家道:“都动筷动筷,大家随意。”
其他人此时才纷纷动筷,去夹那萝卜片。
他们和压轴登场,又吃多了好东西的李主簿不同,村里人,都是许久吃不到荤腥的人,吃席那都是靠抢的,虽然这桌都已经是这村里最持身份的人了,但还是免不了俗。
而这群人中,这一筷子夹得最多的,便是杨叔和,只因他是吃过唐穗手艺的,所以当其他人还只拿着前菜打算开开味时,他就已经深谙先下手为强了。
果然,萝卜片入口,那酸味就开始在舌尖满开,然后便是辣,再是汁水里的甜,味道开胃的同时,口感里又极为脆口,牙齿咀嚼时,还能听到“咔呲咔呲”的咀嚼声,好吃又开胃。
杨叔和老大一筷子夹完,筷子菜刚碰到碟子,就发现刚才尝过的人,也纷纷开始动第二筷,。
一时间席里,没有说话,嘴里都萝卜的咀嚼声。
在众人还没等到上第二道菜的时候,这碟萝卜,竟然就直接光盘了。
等了哄好一会,才开始上第二盘菜,既已吃了开胃小菜,唐穗当先就让人先上了第一道主菜红烧肉。
红烧肉肥瘦相间的表面,是油亮的赤酱色,漂亮肥美的肉块浸润在汤汁中,看起来就非常的有弹性,因为一直放在砂锅中收汁,浓郁的肉香从中散发出来,勾的人食指大动。
这道菜一出,就连一贯见多了好东西的李主簿,都不由得为之侧目,已经决定要尝一块了。
只他的想法还停在脑海里,在座的众人却已经一言不合,直接动筷,还都专挑那大块的拿。
好在唐穗知道现在的人馋肉,这红烧肉在形状上,还是迁就数量,切小块一些,不然这都不够分的。
李主簿在最后好赖是夹到了一块,他将肉放嘴里。
好滑、好软、好香的一块肉,吸满了汤汁的肥肉几乎入口极化,便是他这一口老牙,都能咬得动。
其中那相间的瘦肉,则是更矜持些,没有彻底被赤酱盖住肉味,却恰好中和了肥肉的腻。
一块红烧肉下肚,李主簿只觉得整个肚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
定睛一眼那桌上的红烧肉,竟就已经只剩下底层少少的一层,他再顾不得矜持,筷子直直就冲着看着最肥美的一块而去,却不想在碗里打了架,和杨三公夹到了同一块。
两老头视线一对,都看出多年老友不肯相让的心思,只就这僵持的片刻,周围竟又有好几块肉被夹走。
最终还是杨三公败下阵来,想着主家怎好同客人抢食,便移了筷,这块肉顺利被李主簿夹走,碗里就只剩了唯一的一块红烧肉,正巧不巧被杨叔和夹上了。
杨三公瞅准时机,狠狠瞪了眼自己儿子。
杨叔和无法只能把这块肉让给了老子。
但是他主意多,趁着大家还在吃肉的间隙,直接拿起盘子,将那为数不多的红烧头汁,直接浇在了粟米里。
这一手直接看呆了众人。
好在,此时上菜的人,已经熟悉了上菜的节奏,第三道菜老火鸡汤和粉蒸肉都被端了上来。
好家伙,又是两道众人没吃过的吃食。
此时连李主簿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杨三公,这人难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发了财不成,不然怎的能把这等好菜摆上个十几桌。
因为有红烧肉在前,所有人都已经笃信了一点,那就是这大师傅擅长做肉,这道叫粉蒸肉的,定也是味道不差,一个两个的都冲着这道菜下筷。
与此同时,还有一桌,这粉蒸肉几乎露头就没,所有的菜都准备好后,在灶间帮厨的人都被唐穗放出来吃席了,而最先把这一碗粉蒸肉干没的,正是郭娘子这一桌偷吃了粉蒸肉粘锅米粉的人。
抓心挠肺盼了一下午,所有人的期待值都已经被拉满。
用筷子轻轻一夹,粉蒸肉就好似要断开,让人不敢使使劲,肉一入口,让郭娘子都有些愣住,与方才端上来的红烧肉不同,这又是另一种肥而不腻的肉,因为蒸煮时间长,肉和米粉都非常的入味,除了这肉好吃外,这粉蒸肉的粉竟也丝毫不比这肉差,甚至在郭娘子的私心看来,觉这粉比如还好吃。
这边主桌,还不待众人尝试完粉蒸肉后,依着顺序去喝那鸡汤,陆续地糯米粉和鱼香肉丝也被端了上来,这桌上总算是不都是空盘子了。
但这菜多也有菜多的烦恼,往常的宴席,好吃的就那一两道菜,众人多是待着自己喜欢的先吃,之后再去挑挑拣拣吃些不喜欢的,毕竟不好拿,吃到最后也总是有省的。
但是杨家这席,竟然是道道菜都好吃,众人是每道菜都想多吃的,但这菜堆在一个,时间就这么多,总是顾头不顾腚,倒是倒逼着众人非得给这些菜在自己心里排出个优劣,直直去吃那最喜欢吃的,才不会懊悔。
但这排序也着实模糊,心里已做了决定,见这旁人吃另一道菜吃得香,便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心想是不是别人吃的那道菜更好吃呢?
如此这般,倒是各个都成了那吃着碗里的,看着桌上的‘负心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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