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其修睡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隔壁看小孩儿。
缩在榻上，脸上还有泪痕、看起来可怜坏了。叶盟主一张俊脸在看到桌上一点儿没动的饭菜时沉到了底，犹豫了下、还是把人叫醒、要兴师问罪。
“怎么不吃饭？”
“吃了。”
小孩儿哭了半夜，嗓子哑哑的、听着叫人心疼，语气倒是很理直气壮、给他看攥在手里的布包，是他买回来的白玉糕。
“吃完了。”
这回换叶其修哭笑不得。
“冷透的吃它做什么。你伤没好，要好好吃饭。”
说着出去吩咐人端来新鲜的早饭，半陪半管地看着人喝了碗粥才罢休。
他没问小孩儿哭的事，他知道为什么、可他无能为力。武林盟主在这种时候听起来就是个笑话——那帮人是打着他号召的名头去剿魔的，算起来他才是小孩儿的仇人。他这么想着、手上没注意，湿热的帕子角戳到小孩儿红肿的眼眶上、疼得人吸了口冷气。
他回过神，拿冷水浸凉的玉勺给他敷上、又唠叨：
“下回自己哭别挑半夜，第二天眼睛会肿的。”
小孩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哭这种事、不是想哭就哭么？还能挑时候？
他对上目光一想也是、自己说了句蠢话，又笑、莫名找补了句：
“或者要哭的时候告诉我，我帮你敷眼睛。”
小孩儿没说话，睫毛蹭过他的手腕扑扇了两下、痒痒的，让他有点儿心跳加快。
几天变成了大半个月。
直到天都开始转凉了，小孩儿终于能走出屋子。——有天吃饭时他强撑着下地结果没站稳险些摔倒、从此被叶其修禁了足，每天躺在床上养蘑菇、屁股都要生苔藓了。
这天是初八，镇上有集、小孩儿关了大半个月蔫兮兮的，叶其修叫大夫把了脉、又自己细细看过一圈儿、这才确信没什么大碍、可以出门走一走了。
“带你去集市。”
小孩儿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
叶其修给他买了新衣服，青绿色的、穿起来像株新长成的青竹。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小孩儿叫什么。
“你叫什么？”
他问。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居然都没问过名字、想起来也是不可思议。
“舟舟。”
“周舟？哪两个字？”
叶其修想起来之前好像是说魔教有个姓周的妖女，出手狠辣果断、是他们教主。
原来所谓教主妖女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男孩儿。
“小舟的舟。”
叶其修愣了下，
“没有姓吗？”
小孩儿摇摇头，对着镜子摆弄自己的衣襟、怎么也理不顺。叶其修看着想笑、过去帮了把手。
之前一直躺着坐着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小孩儿身量不低、比他矮不了多少，就是太瘦了、自己一只手就能环住他整个腰。
“没有姓。就是舟舟。”
他是阿姐在河里捡的，一个木盆装着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顺流而下、丢掉他的人根本不在乎婴儿会不会就此丧命。
叶其修心里像被谁捏了一把，酸疼酸疼的。
不过他很快收拾好情绪，拍拍小孩儿的肩。
“走吧，带你去玩儿。”
小孩儿却抬起头问：
“那你呢？”
“叶其修。”
“其然而已的其，修行的修。叶是……一叶扁舟的叶。”
那一瞬间叶其修有种自己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冲动——干脆让他跟自己姓好了，一叶扁舟、多合适。
“嗯。”
小孩儿倒没什么别的反应，点点头出门了。
叶其修有点儿失落。
集市很热闹。小孩儿没赶过集，瞪大了眼睛看稀奇。叶其修给他买了个糖人，他自己选的小老虎样子。本来摊主问他们要画什么时小孩儿还没想好，问他“什么都能画么？”
摊主点点头：“什么都能。”
“那他呢？”
小孩儿指指叶其修。
叶其修莫名有点儿脸红。
画个他？
摊主愣了下，牛皮是自己吹出去的、这会儿……
还是叶其修先回过神来，笑着去拍拍他的脑袋：
“哪有糖画儿画人的？就这个老虎吧？喜欢吗？”
老虎是摊儿上最贵的，旁边围观的小童们听到羡慕坏了。小孩儿还是有点儿小孩儿脾性的，转了转眼睛、点点头。
“好吃吗？”
没一会儿功夫那老虎耳朵就没了，小孩儿点点头、又去打量叶其修。
很甜。
如果是叶其修的话，应该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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