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阿狗的家人!

赵四平豁然起身,“怎么不喊他进来?”

赵老爷偏开头没脸见他,赵婆子反倒痛快:“他来是为了蹭一顿饭吃。”

“自己蹭吃不够,还要给他家里的老子娘带。一回两回还行,一年两年的,大当家,我们这点子浅碗,实在承受不住!”

“朝廷给阿狗的抚恤银子难道没送来吗?”

赵四平皱眉眉头。

阿狗是他的副将,战场披功而去,按照惯例,会有一百两银子的抚恤。

而且他临走时格外请了恩旨,把阿狗的官身承袭给了他胞弟,虽只有一个八品的闲职,绝对足以护卫家中双亲。

“什么抚恤银子?”

赵老爷摇头叹气:“抚恤银子一层层落到李家,连五两银子都不够。李老汉咳疾多年,多少银子都填了药材铺的缺,日子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倒来了一波传恩的小吏,让阿鸭签字又画押,他们家没个识字的,自己都不知道认了些什么。”

至于官身...

赵老爷突然想起什么:“倒是上月起,此间乡长的儿子突然成了县城衙署的带刀衙役头子。该不会是......”

“必然是上官勾结下乡,吞了阿狗家的荣誉!”

沈景淮晓得世道乱,晓得百废待兴,却不知竟连礼义廉耻都没了,把上阵杀敌立功之将的身后物都敢贪墨!

“我要给外祖父写信!”

赵四平按住他肩头,先去门外把阿鸭喊到屋子里。

有他在,赵婆子爽快地从灶上端了剩下的半碗粥。

“这本是明日他们父子出门下地前泡水饭熬的底。大不了不吃了,阿鸭先吃吧。”

阿鸭饿了一整天,顾不得看屋子里的生人,埋头扒拉起粥。

没几下就见了底根本不够填饱一个正长身体孩子的肚子。

阿鸭也知道赵家日子难,递还了碗,羞愧地低下头:“明日我跟着赵叔和秋生去下地。”

“你去我家地里,乡长分给你的地谁来翻?”

赵老爷无力坐下:“你不去做事,就不会有粮食分。没有粮食,你爹娘吃什么,难道再来我家求吗?”

赵四平心里难受,自己当年任性离去,从未想到寨子里的人之后过得如此艰辛。

这当口外头几个常服护卫扭送了流寇,寻了过来。

乡里就这点地方,没一会儿赵家来了好些贵亲戚的消息不胫而走。

最先过来的自然便是当初万重山的百姓。

甫一见到他们大当家,又是磕头又是流眼泪。

胡家小子最伤心,“我爹走前还一直念叨着大当家的好,若不是当年大当家在乱世给咱们一个安窝,只怕我们早就死了....”

二十几人把不大的赵家小院围得满当当的,你一言我一句,说起这些年的艰辛。

能好端端立着的人也就这些,哪一个不是眼含热泪,巴巴望着他们的大当家!

“大当家,您不是下山当官打仗了吗?如今北地安生了,您还当着官吗?”

所有人满怀希望地看着赵四平,希望他点头,当官多好,大大小小,怎么也好给他们这群苦命人撑腰!

“我没有官身。现如今就是一个平头百姓。”

赵四平不后悔离开朝廷,他的从军之路已到尾声,走不下去了。

大家失望,他也无可奈何。

“那大当家来,是要带着咱们重回万重山?”

赵四平依旧摇头。

“世道太平,落草为寇不是好出路。咱们这一代人便罢了,后世子孙若是出自山匪窝,世世代代继续占山为王吗?”

有人还记得沈景淮的样貌,小心着神色,“那水井师傅也......”

大家对于当年景阳帝大军借道万重山,围攻平城的事情,还是很深刻的。

毕竟赵四平后来送上山的封赏是实实在在的金银。

只是今日他们注定是要失望的。

“我其实......”

赵四平主动道:“水井一直就没什么大身份,当年来咱们寨子里,不过是随意编了一个名头,好跟咱们借道。他性子笨,做官做得不好,让人家欺负给撵回来了。”

众人没了指望,渐渐屋里外都安静下来。

这里头好些人都是后来从北寨收服的,少有几家是南寨的,听大当家如此说,便是知道内情也不会张扬。

沈景淮本有些担忧自己的身份被有心人拿捏,见大家信了,微松口气。

赵四平见他们各自闷头郁郁,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来:“我和水井这么多年颠簸,想了好些地方,还是觉得和咱们万重山的人亲近。今后我和他便落在良乡,重新起屋舍,大家还跟从前一样,咱们一块奔好日子过!”

只是他的畅言并未像从前那样引起共鸣。

“大当家的,此处情形一言两语说不清楚,怕是没有您想得那般轻松。”

“大当家的,不是咱们与您离心,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别看大当家人高马大,身边还有三四个瞧着厉害的好手。

俗话说,好汉难挡八面拳。

“良乡这地方让陈、刘两家把持,容留了上百投奔来的流民,个顶个都是好力气。再加上这两家跟府城和县里都能搭上脉,小老百姓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前些时候我邻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老娘卖给了刘家当洗衣婆,媳妇卖给了陈家当小媳妇,儿子和当爹的卖身做了佃农,半个奴也是奴。我瞧着心酸,那一家反倒笑得跟解脱苦难了,当夜就收拾包袱从家里走了。”

赵四平心里不好受。

说吃喝,一顿能解,一月能解,他投军攒下来的家业却也支撑不了众人一辈子消耗。

地是人家的,想落户入籍册,还得人家点头。

现实是丑陋的,他不得不为之低头。

“是我无能。此事能否让王老爷子从中斡旋一二?”

他求助地看向沈景淮。

沈景淮就等这句话呢。

“外祖父舍去王家多年底蕴帮着打仗,如今封了安阳侯,闲养平城。平城太守见了他都得低着头问声老爷子好呢,我就不信这贫瘠地的人脉能压得过太守去?”

压过太守又如何?难道还能压过当朝皇帝?

他立时招了护卫过来,在他耳边吩咐几句。

护卫领命,一去二人办事,剩下的几个还在外头给守着。

“让开!快让开!”

一道尖锐又不客气的声音打破小院气氛,赵四平便看见众人神色飞变,或是起身垂眸或是恭敬地躬身,有的害怕发着颤,直往角落处躲。

“是此间乡长的二儿子,陈二勇。”

赵老爷悄声告知,“就是他强绑走了钱家姑娘!”

便见这陈二勇赤膊而来,艰难岁月竟养出一身膘肉,灰白色褡衣只扣了一道纽,上半身挤出好几层肉波,八字无赖步让他走得跟个站不住的螃蟹似的。

沈景淮瞄眼他走动间颤动的胸山团,心呼真辣眼睛,借着他四哥宽大的背影不想见人。

“听说,赵家来了很多贵人亲戚?”

陈二勇粗声粗气,斜眼看着屋里的赵四平:“什么贵人亲戚?你是什么人呀?”

赵四平上下打量他一番,实在不放在心上。

多年前他是山里猎户时,都不会给这等鱼肉乡民的人服软,眼下更不可能。

他不回应,陈二勇却是越发嚣张。

“什么贵人。依老子看,你就是个半路抢人马的劫梁货色。来人!把他们给绑了!正好咱们县里这几日剿流寇和山匪呢,此乃大功!”

赵四平毫不客气地一脚踹飞上前来的村汉。

“我已派人去报官了!你等乡人纠集作恶,为害乡邻,鱼肉无辜百姓,而且还敢强绑良家女子!种种罪行,待得稍后见官,必要拉你们去下大牢。”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回荡在赵家小院中,陈二勇在赵四平冷冰冰的视线中笑得险些歪倒。

“见官?见什么官!那官老爷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谁认识你是什么东西!”

“不妨跟你交个底,那城里头的县太爷呀,啧啧,是我陈二勇的叔父!”

“他叫什么名字?”

沈景淮探头问了一句。

这一问,面露出来了,陈二勇立时惊为天人,跨出好大一步,小眼睛瞪大也就豆子般圆。

“哎呦,哪来的俊俏小哥呀?”

沈景淮被他色眯眯的眼神看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只是还没说话,身前的人一瞬怒气值拉满,铁拳朝着陈二勇的肉脑袋咚咚砸了过去。

“二爷!”

“艹爷爷的,有人打二爷啦!”

“拉开!快拉开!”

直打得泄愤后,赵四平才撤手。

方才混斗,沈景淮自生下来头一次打群架,格外得兴奋,挤在护卫身缝里偷摸狠狠揣了陈二勇好几下。

“四哥,你没事吧?”

“没事。”

只是衣裳扯得乱了。

赵四平看着头破血流到辨不清面目的陈二勇,杀心不减。

“谁人敢动我儿!”

恰时一位上了年岁的老者拄着拐杖飞速而来。

“这是陈二勇的爹,也是良乡的乡长!”

赵老爷探头耳语。

沈景淮刹那想起方才的话:“就是他儿子多了阿狗弟弟的官身?”

赵老爷:“是他家大儿子!”

好嘛,大儿子当小县官,二儿子在乡里当地头一霸。

这个陈家乡长真会安排。

这头三两句明白其中关系,赵四平抬眸冲着两个护卫使眼色。

方才这位陈乡长一来,瞧着外头又堵上了好些人。

为免惊吓到此间百姓,他和护卫的刀都在院外的马匹上。

赤手空拳,怕是不妙。

护卫机灵,很有眼色地借着天色昏暗,灯烛不明悄默地取回刀来。

“是谁敢打我弟弟!”

只见一高挑身形的男子自外而入,圆顶巾、黑色窄袖及膝短衣、皂靴,长长的官刀挎在腰间,端的威风十足!

看这打扮,想必这位就是陈家老大。

沈景淮轻咝一声,看这人有些眼熟。

随着这陈家父子三人相继现身,便知不好。

再看这位陈大的长相,与对方刹那困惑的视线对上,各自微妙地顿了顿。

原是老熟人!

那陈大像是不敢相信,抬手揉了好几圈眼睛。

“你是....你是那个谁......”

赵四平淡声开口:“多年不见,你个散德行的,怎么还在散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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