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常馀与池春晖沿着妖力消失的方向走去。方法虽笨，至少奏效。指尖划过石壁，妖力在空气中游走，最后消散于无形。
“若不是我跟着，你还可以再快些。”池春晖蹙了蹙眉，“还是说，你不如以前了？”
“是与不是，还请自行分辨。”谢常馀笑道，“看样子，我们得一直往上走了。”
“在地下费了这么多工夫，结果它在我们头顶上？”池春晖无奈，“南辕北辙，越走越远啊。”
谢常馀停住脚步，略一思索，长枪在地面上划出极浅的痕迹，将池春晖围在其中。
池春晖的眉头皱得更紧：“这又是在做什么？画地为牢吗？”
“给您看看我新学的妖术。”
话音刚落，池春晖的身影便从原地消失，随即出现在山顶上。对谢常馀来说，在幻境中移形换位并非难事——无论是移自己还是移别人。
谢常馀出现在药师身后，“如何？”
向来端着的池春晖也会有没好气的时候。“很好，但是下不为例。”
山顶弥漫着薄雾，夜色深沉，不见前路。一股暗沉的妖力分散成丝丝缕缕，随着雾气流动。雾中混杂着浑浊的气味，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池春晖显出厌弃的神色。“总算来对地方了。”
往前走一步，雾气就更浓一分。天还没亮，四周尽是昏暗，雾气却忽然有了色彩，从眼前的某一点扩散开，沿着各个方向流淌。
谢常馀运起妖力，稍稍驱散身边的迷雾。池春晖一把按住她的手：“离这么近还敢用？”
然而这一回，谢常馀的妖力并没有被吸收，只是消散在空气中。雾气受到扰动，光怪陆离的颜色顿时散去了不少，隐约现出一个相对圆润的轮廓。
周围太过安静，或者说，少了点东西。明知要面对的就是异端，两位守护者却感受不到危险。没有漫天的邪氛，没有令人不安的妖力，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异端的源头位于一处残缺的阵法中央，周围布满干涸的血迹。余雾散尽，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巨大而浑浊的瞳孔，它的目光涣散，对来者毫无反应。
准确地说，这是一颗眼球。它被纵向切开，一半留在地面，另一半已经融化成难以名状的物质。眼球周围皮肉尚存，妖力则消失殆尽。留存在地面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空气愈加浑浊。
池春晖拉着谢常馀后退了几步。“它已经是死物了。也就是说，这东西从外围过来，带来一堆造物到处惹乱子，然后死在这里。它图什么呢？”
谢常馀绕着阵法走了一圈，检视着地面的痕迹。最后，她看向了尚未腐坏的部分。
“你还记得初代开拓者的传说吗？”谢常馀低声道，“我需要验证我的猜想。”
池春晖强忍着恶心道：“这时候就别拐弯抹角了……”
谢常馀对空气中令人作呕的味道不予置评，对池春晖的话更是充耳不闻。“我们熟知的版本是，初代开拓者在杀死‘神’之后，将祂分成数块。其中大部分消失殆尽，但是有一部分还活着，并且逃走了，成为后来的伪神。问题在于我们并不知道是哪一部分，和我们面前这一块又是什么关系——”
池春晖无奈至极。妖界某些执掌者的确有着古怪的秉性，每当追忆往事，就会如讲故事一般从开天辟地说起。
“直接说结论吧。”
“伪神与异端之间的关系可能出了问题，甚至伪神内部也并非上下一心。它们接下来的行为很难预测，我想并不是只有‘入侵’这一个目的。正如那名少年所说，丰澄邑的灾异更像是某种尝试——让正常人变成它们的同类。”
池春晖将信将疑地听罢，道：“你说得固然有道理，可是我无法完全相信。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我们还有时间去弄清楚，不是吗？”谢常馀目光一沉，看向地面。地上的半颗眼球正在融化，阵法的效力也随之流失。所困之物已经死去，阵法自然也无用。
池春晖观察着残留的阵法。“你打算如何处理？”
“让它们连同幻境一起消失吧。”谢常馀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一点火苗落在融化的眼球上方，在接触的瞬间，周围的地面开始燃烧。草木，石头，空气，乃至整个幻境都是极好的燃料。
“你好像很喜欢这种收场啊。”无处不在的火焰充填视野，池春晖选择闭上了眼睛。
河水径自流淌，竹筏飘荡在水上，忽左忽右。晴笙站在竹筏尾端，一手握着竹竿，试图掌控方向。易疏弘与他相背而立，注视着昏暗的前方。
“我听说妖界的水系是相通的，这条河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呢？”
“也许是沄江吧。”
蝴蝶盘旋在空中，然而竹筏的速度比它更慢。它只得折回来，停在易疏弘的手上。
晴笙忙活半天，竹筏终于摆正了方向。越是往前，地下的空间越是开阔，看来顺着水流的确能出去。
“这地下也是别有洞天啊。”晴笙由衷感叹道，“说来，我们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好像没走过水路……”
易疏弘不答他的话，继续专注地盯着水面。晴笙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兰田，你在看什么呢？”
易疏弘答非所问：“我想起了前几天的一个梦。梦和幻境应该也有相似之处吧。”
“又在钻牛角尖啊。”晴笙揶揄道，“所以你在看什么……这里和你的梦境很像？”
“确实很像，你看水里。”易疏弘轻轻地道。晴笙依言往水中看了一眼，并未发现异样。仔细看时，只见无数密集的人脸若隐若现。这些脸大多没有表情，也不像是现实中会出现的人。在幻境中见到什么都不奇怪，晴笙知道这一点，却始终移不开眼睛。
“是不是很有趣？”易疏弘又道。他转身接过晴笙手上的竹竿，把刀和蝴蝶递过去：“换我来吧。刀和师兄交给你，你去前面。”
晴笙一一照办。他不想再往水中看，于是回头看着他的朋友。“哪里有趣了……话说你还梦见了什么？”
“没有，后来梦就醒了。”易疏弘撑起竹竿往水中一点，竹筏随着水流转了个弯，向更为宽阔的水域划去。
与山中洞穴的压抑相比，外面的夜色甚至显得有几分清新。两人屏息静气，很快便适应了周遭的光线，开始观察周围。
看来是闯入了一个极深极静的地方。在山体外部，河水的速度逐渐放缓。两岸生出许多树木，枝叶尽力向外延伸，遮蔽了头顶的大部分空间。河水不知有多深，泛着浓重的青黑色，水中偶尔倒映出几片破碎的月光。水面上点缀着忽明忽暗的蓝光，或许来自蜉蝣。
“我记得蜉蝣是脆弱的生物，可是它们几乎无处不在。即使是幻境里也能看到……”晴笙自言自语道，“它们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吗？”
蝴蝶再次飞起来。竹筏顺着蝴蝶的指引，不多时停靠在岸边。两人上了岸，却见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人为开辟的小道。在草木更深处，已经隐约透出火光。
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好荒谬啊。把权能扔到这种地方，会出事的吧。”晴笙四处张望，“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这些异端在想什么……”
易疏弘有同感，却没有说出口。蝴蝶落在地面，他伸手拨开草丛，细细搜查，最终在一棵树下找到了刀鞘。他从晴笙手上接过刀，收刀入鞘。
“刀鞘是找回来了，但是如何验证权能呢？”易疏弘思索道，“我们对权能几乎一无所知啊。”
晴笙自然也不知道。他想问问变成蝴蝶的谌徵予，然而后者只会指路，大概是无法回答他了。
“先回城吧。”晴笙不放心地向远处望了一眼。山间火光愈盛，却没有烟，也没有热浪，甚至不像妖术的火焰。火光照亮大半个幻境，就连月光也显得暗淡了。
两人重新上了竹筏。在夜间赶路，或许太过危险，而在幻境中就是加倍危险。
火光照亮了天空一角。水面上凭空出现无数火苗，它们连通群山，连通河岸，最后汇聚成火海。只要身在幻境之中，便无处可躲，无处遁形。
幻境的消失与形成都只需要短短的一瞬。丰澄邑城外，青山绿水间，天边晨曦初露，水面烟波浩渺。一排竹筏，两个人和一只蝴蝶，带着三件兵器，慢悠悠地调转方向，试图找到回城的路。
易疏弘一手握着竹竿，颇为费力地操控着方向。在幻境消失时，晴笙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现在似乎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既然出了幻境，就不必害怕了吧。”易疏弘想要抽回手，晴笙却握得更紧。
竹筏原地转了半圈，又兀自转回去。易疏弘看似忙碌，实则白费功夫。他将竹竿抵在竹筏尾端，任由它浮在水上。
晴笙终于松了手。水面趋于平静，隔着朦胧的雾气倒映出他的脸。再仔细看时，忽来一只水鸟，从他眼前径直掠过。他无心再看水，于是抬起头看向身边。
水鸟早已不见踪迹，只有易疏弘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写了七十几章，主角亲都没亲上，孩子要饿死了……
我们主角组人有2个，会划船的有0个。晴笙来到丰澄邑也算是各种意义上的因缘际会了，守护者要走的路还很长。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如果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也未必是he，因为妖界快完了（迫真）
让我们看看年轻的守护者如何重整乾坤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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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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