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藏时期，大雪纷飞。妖界一间医馆内，楚仁瑛强打精神，翻看着手中的医书。窗外风雪呼啸之声，不绝于耳。院中梨树是否能扛过冬天，医馆的墙壁是否能坚持到雪停，他自己也没数。
楚仁瑛并不擅长治心病。按理说，一个人若是认为自己精神方面有问题，他应当去找相月夕。不巧的是，这个人便是楚仁瑛。更为糟糕的是，相府刚刚发生过一场动乱，相月夕被他的兄弟季中北重伤，如今双目失明，命悬一线。
事已至此，楚仁瑛只好自己从书中寻找答案了。他自己的医馆也只是勉强支撑着，隔三岔五便会出点差错，始终不得太平。
楚仁瑛撂下手中的书站起身，试图驱散身上的倦意。他这副身体也时常与他作对，站久了腿疼，坐久了腿冷。向来沉着冷静的医者，终于还是坐立不安了。
身上再冷，也比不过心头的寒意。他又想起了易洺安。他的徒弟，他的外甥，去了外围，一去不回。同样没有回来的还有遇蘋。
这该死的命运啊……
妖界需要更多年轻人。他们本应是希望，却就此陨落。楚仁瑛实在不愿见到这种事。
至于易家往后的日子，也许会相当难过。可怜易家三个孩子，易疏闲才六岁，易疏焉与易疏弘还在襁褓之中。他们的人生才刚开始，就遭遇如此变故。
沉闷的敲门声打断了楚仁瑛的思绪。他打开门，却见门外站着楚之微与易宛成。两人全副武装，带着孩子，楚仁瑛一度怀疑自己眼神出错了。
“小微？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的寒风安静了片刻。两人沉默着进了门，楚之微终于开口道：“哥哥，我们是来道别的。妖界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令人寒心。留在此地没有出路，所以我和小成打算去人间。”
楚仁瑛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他的想象力还是太匮乏了，尽管他早已料到妹妹会语出惊人，却不曾想过连行为都变得如此激进。
“……谁的主意？”
楚之微斩钉截铁道：“我的主意。”
如果是易宛成的主意，他早该反对了。他向来不愿意让妹妹失望，楚之微正是算准了这一点。即使她提出异想天开的提议，楚仁瑛也不忍心拒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所以，要我做什么？”
“小蘋和小安的孩子，我们家最年幼的孩子，交给你了。”楚之微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怅惘，“疏闲和渡心无暇照顾他们，我们走后，你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哥哥，请你护他们周全吧。我们也许过很久才回来，也许……”
楚仁瑛只觉得心一沉。看来妹妹心意已决，挽留的话也不必再说了。至于孩子……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分出精力照顾他们。
可是事到如今，他又能怎么办？
楚仁瑛下定决心——或者说是被逼无奈，答应下来。“好。我会照顾他们，你们放心。愿你们一路平安。”
送走了妹妹和妹夫，楚仁瑛回过神来，仍不相信自己方才做出的愚蠢决定。
照顾孩子？而且是两个？他为什么要答应下来？
他从来只会治病啊。
彼时的两个孩子仍在熟睡中，丝毫不知道他们的监护者有多么绝望。而在绝望过后是更深的绝望，因为楚仁瑛不幸想起了更多前尘往事。
妖界的形成要追溯至初代开拓者诛杀“神明”之后。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也就是所谓的漫游时期。楚仁瑛与楚之微相依为命，在混乱的年代艰难过活。明天和意外往往会同时到来，也许是结界崩毁，也许是异端入侵，也许是无家可归。
在混沌的世间，兄妹二人暂居一片松林，与世无争。然而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遇到了生命垂危的易宛成。
楚仁瑛无意推测此人经历了什么，只觉得对方伤得蹊跷。或者说，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足以置他于死地，但他偏偏还活着。
身为医者，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救下易宛成是出于道义，然而楚氏兄妹此举足以改变他们的一生。易宛成痊愈后，劝说兄妹二人与他一起离开，去妖力更稳定的地方生活。
平心而论，楚仁瑛不相信这番说辞，也讨厌远行。他知道外界危险，却不愿意离开相对安全的地方。奈何楚之微的想法与他恰好相反，于是他妥协了。
这一走，就走过了大半个妖界。逢山开路，遇水架桥，遇到妖兽带走。他们的家臣渡心大约就是那时捡回来的。
楚仁瑛始终不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今天这样。他最亲爱的妹妹，为什么会喜欢上易宛成这家伙？为什么要抛弃最爱她的兄长，到那未知的人间去？
楚之微会争取到她想要的一切，而楚仁瑛只会徒劳地思考为什么。他当然不明白为什么。
他重新看向熟睡中的两个孩子。
……还挺可爱的。
易疏闲眼泪汪汪地抱着渡心的尾巴，不肯松手。“连你也要走吗？”
“我是说可能会走，不是说现在就走啦。”渡心甩了甩另外几条尾巴，“再说，你祖母跟祖父还会回来的。你现在是名义上的家主，注意形象……”
“我才不要！”易疏闲更伤心了，“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当家作主啊！”
渡心一本正经地道：“你祖母说了，随你怎么当，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那也不能抛下我就走啊！”易疏闲崩溃地抱住另一条尾巴，把脸埋在里面。渡心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对，毕竟事情来得太突然。真正的两位家主说走就走，让一个懵懂的孩子挑大梁，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好啦，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我呢。”渡心试图收回自己的尾巴，“别担心，我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易疏闲松了手，往门外看去。外面冰天雪地，仿佛渡心一出门就会与雪地融为一体，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小声询问道：“你要去什么地方？多久才能回来啊……？”
“我身为信使，当然是出去送信啦。”渡心温和地解释道，“去联系我们的伙伴，早去早回。”
“好吧。”易疏闲略显落寞，“路上小心。”
渡心用尾巴拍了拍他的头，身影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易疏闲费力地关上门，自己背靠在门板上。渡心一走，心慌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周围暗得可怕，他也的确害怕。
以他的年纪、他的认知，根本无法预见未来的事情。生活应该如何维持，人生应该如何度过，他不知道。比他更年幼的易疏焉与易疏弘，更不会知道。没有人告诉他应该做什么，没有人可以减轻他的恐惧。即使是答应过不会抛弃他的渡心，也无法时时刻刻陪在他的身边。
世间最绝望的事情，大概如此。
对楚大夫来说，三个人的关系还是太拥挤了。妖界总体来说民风还是很开放的……可惜楚之微和易宛成的爱情故事没法细说，这里不让播（）这一对是gb来着，我很喜欢，但楚仁瑛大概不是很喜欢。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楚大夫的抗压能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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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雪夜 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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