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帝王薄情

永顺二年,正月初一。

今日是元日贺宴,君臣共欢。紫宸殿内,烛火煌煌,沉香袅袅,丝竹声声入耳。

满座王侯公卿、文武百官,案上珍馐罗列,金樽玉盏交错。

皇帝高坐龙椅,唇角含笑,身侧的美人是新入宫的鸿胪寺卿之女,徐茵,年十六。

徐茵生得一副云鬓花颜,杏眼樱唇,声音娇软怜人,皇帝格外宠爱她,入宫一个月未到,便封她为昭仪。

宴席下,酒过三巡之后,恒王赵启昀已醉眼迷离。

他本就好酒,今日更是饮得放肆,此刻面颊酡红,金冠微斜,衣襟半敞。

“皇兄,臣弟敬您一杯!”恒王忽然举起金杯,嗓音拖长,带着几分醉意,“臣弟祝皇兄新岁安康,祈四海升平,万民乐业。”

说话间,恒王的目光却隐隐落在皇帝身边的美人身上。

皇帝眸光微冷,却仍含笑举杯:“五弟有心了。”

恒王仰头饮尽,却不急着坐下,反而眯着眼,目光愈发大胆地望向徐昭仪。

徐昭仪察觉到视线,快速低下头来,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袖口。

“陛下,臣妾也敬您一杯。”徐昭仪讨好地笑道,声音微微颤抖着。

恒王这才如梦初醒,酒意散了大半,脸色刷地惨白,他忽地跪下,后怕道:“臣弟御前失仪,请陛下降罪!”

皇帝盯着他,缓缓道:“来人,送恒王回府醒酒。”

恒王有食邑封地,长安城内没有他的王府,此次元日贺宴,各地藩王都是从封地赶来,临时住在宫外府中。

侍从立刻上前搀扶,恒王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言。

紫宸殿内,笙箫再起。

宴席下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赵从煊执起眼前的酒盏,借饮酒之余,眸光微微掠过恒王狼狈的背影,又扫过皇帝阴沉的面容,最后,似有若无地落在萧伯瑀身上……

一瞬,便收回。

贺宴结束,已至酉时,皇帝离席后各大臣也陆陆续续回府。

宫道上。

“大少爷,明天是休沐日,您要回宰相府还是回萧府?”下人田安低声碎念道:“您已经一个月有余没回府了,老爷和夫人常提起您嘞。”

田安十二岁起就跟在萧伯瑀身边,虽然萧伯瑀如今身份不同,但私下还是喊大少爷。

大晟王朝五日一休沐,萧伯瑀上任以来,即便是休沐日也留在宰相府处理奏折。

难得元日贺宴后,皇帝宣布辍朝三日。

萧伯瑀道:“回萧府。”

“好嘞!”

行至一半,萧伯瑀忽然感觉脚下踩着一块‘石子’,他脚步一顿,身形后撤一步,一抹温润的莹白倏然映入眼帘。

是一枚玉佩。

萧伯瑀俯身拾起,指腹传来沁凉的触感,这是一枚上好的羊脂玉,玉佩的主人想来必然是京中权贵,而且也是今日来参与贺宴之人。

“大少爷,这是谁落下的?”田安即便摸不着玉质如何,也能一眼看出,这玉佩不凡,“要不明日送到宰相府,再派人去查?”

“嗯。”萧伯瑀轻轻颔首,他将玉佩递给田安,“走吧。”

刚走几步,宫道尽头,一道身影忽地折返回来,而且在低头寻找着什么。

待走近,萧伯瑀缓缓停了下来,借着宫道两旁的烛火,他才勉强看清眼前之人的身影。

眼前之人始终低着头,萧伯瑀只能看见他挺秀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淡色薄唇。

一时之间,萧伯瑀没认出这人是谁。

身旁的田安面露疑色,他好像见过这个人,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谁。

“殿下!”宫道尽头,一个小太监急步走了过来,见到萧伯瑀,小太监面色骤变,诚惶诚恐道:“萧大人。”

小太监善于察言观色,见周遭气氛凝滞,连忙道:“萧大人,我们七皇子殿下在找一枚玉佩,应该是在这宫道附近遗落的,不知萧大人可曾见过?”

七皇子……

当今圣上尚未有子嗣,哪来的七皇子?

很快,萧伯瑀便反应过来,小太监口中的七皇子是先帝之子,按理来说,皇子十五岁正冠之后,皇帝会封王赐食邑封地。

但先帝晏驾时,七皇子赵从煊和九皇子赵承焕都尚未到正冠之年。

而太子继位后,无论是否到正冠之年,都应封王赐食邑,可不知是不是宗正寺遗漏了这件事……

“殿下。”萧伯瑀轻声唤道,随即从田安手中取过那枚玉佩,缓缓摊开手,“殿下在找的,不知是不是这枚玉佩?”

“嗯。”赵从煊轻轻点头,他接过玉佩,微微抬头道:“多谢萧大人。”

萧伯瑀眸光微凝,只见赵从煊抬首的刹那,宫灯昏黄的光晕映在他脸上。

琼颜玉貌,贵人之姿。

传言七皇子的生母颜色无双,先帝南巡洛水时,见一女子执伞立于烟雨中。

她微一回眸,素衣广袖随风轻扬,犹如古画中走出来的仙子,让人只可远观,不敢亵渎。

但皇帝乃上天之子,见此绝色佳人,当即带她回宫,封之为洛美人,后升至洛妃。

然而,红颜未老恩先断,不知为何,先帝渐渐冷落了她,直至几年前,以洛妃失仪为由,将她打入冷宫。

对萧伯瑀来说,这件事很快便遗忘了过去。

萧府门前,大红灯笼高挂,映得朱漆大门格外喜庆。

还未等萧伯瑀踏上台阶,门房老张已惊喜地喊出声:“大少爷回来了!”

院内顿时热闹起来。小厮们提着灯笼匆匆迎出,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打帘子。

萧夫人闻声急急起身,眼眶微红,上下打量着长子,声音里满是心疼,“这些天累了吧,你爹也不知心疼一下你……”

正说着,萧远道也从书房踱步而出。虽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眼角泛起一丝笑意,“你娘非要等你回来,坐下吃一点吧。”

“好。”萧伯瑀轻轻笑了笑。

…………

翌日清晨,萧府门前便已车马盈门。

萧家旁支的几位叔伯借着“岁寒送炭”的名头,带着厚礼登门拜访。

三叔萧远河拱手笑道:“岁寒时节,特备了些许银丝炭,聊表心意。”

说着,便命人将炭筐抬上来,这银丝炭产自辽东,烧起来少烟少味,是极为珍贵的炭火。

萧伯瑀见状,正欲婉拒。

一旁的萧父已经笑着接过话头,“多谢三弟,来人,去库房取那套紫檀文房四宝来。”

回礼完毕。

萧远河搓着手,将身后的儿子推了上来,满脸堆笑,“伯瑀啊,这是你堂弟萧回舟,若能跟在你身边历练……”

萧伯瑀眉头微蹙,虽说朝廷选官包含有门荫制度,而且宰相本就可以任免九卿之下的官员。

但关键在于,此人到底有无真才实学……

萧父忽地插话,“听说回舟之前周游西域各地,通晓番邦之语,倒是个可造之才。”

萧远河笑着应和,眉间难掩骄傲之色,“回舟就爱往外跑,不过脑子还算灵光,识得龟兹、疏勒、大食、突厥几国文字和礼节。”

言尽于此,萧伯瑀自是会意,沉吟道:“鸿胪寺近来确实缺通译人才……待我斟酌一二。”

送客后,萧伯瑀尚有一些迟疑,“父亲,此事……”

萧远道拍了拍他的肩,道:“任人不避亲,鸿胪寺向来缺通译之才,此举为利国之事,并非以权谋私。”

“我明白了。”萧伯瑀点了点头。

休沐三日中,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借着各种由头为家中子弟谋一份好的差事。

萧伯瑀并未全都拒绝,如今大晟缺贤良之才,对一些有才学有功名在身之人,他愿意举荐。

当然,这些人基本都是先任一些小吏之职。

休沐过后的第一个朝日,长安还飘着细雪。

下朝后,萧伯瑀在宰相府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政事。

忽地,长史王横急匆匆迎了上来,“大人,出大事了!”

萧伯瑀忙着批阅奏折,神色不变,问道:“什么事?”

“恒王殿下……昨日暴毙于府中。”

恒王本应今日启程回封地,却没想到……

萧伯瑀执笔的手一顿,他抬头问道:“何时的事?”

“就在昨夜子时。”王横压低声音,“听说恒王回府后一直饮酒,半夜突然呕血不止,太医赶到时……为时已晚。”

宣政殿内。

数十名太医伏地禀报:“恒王殿下应是误饮了掺入断肠草的烈酒……”

“查!”皇帝怒声道:“给朕彻查!”

“陛下息怒!”百官惶恐跪伏。

皇帝又道:“属官侍女侍奉不周,赐死。”

不过三日,恒王的死便有了结果,是一个刺客在恒王酒中下毒,而那刺客也吞毒自尽了。

皇帝为表哀思,准其幼子继承爵位,并派监察史辅佐幼主。

一个月后,永顺二年,二月中旬。

长安乍暖还寒,又一道惊雷震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梁王谋反了。

确切来说,梁王有谋反之心,尚未有谋反之实。

梁王乃先帝同胞亲弟,少时,先帝甚至与之同食同寝,后将其封王至战略要地。

先帝在时,要说梁王谋反,属实无稽之谈。

可现在不同,梁王年纪大了,无论是不是头脑一时昏聩,还是另有缘由,梁王谋反一案板上钉钉。

因为,揭举之人是梁王亲信,证据确凿。

皇帝震怒,赐梁王自尽,剥其爵位,封地归还,子孙贬为庶人。

要说恒王之死,梁王谋反都有理有据,那燕王的死才是诡异。

先帝众多子女中,燕王自小爱习武,因此也深受先帝喜爱,未立太子前,朝中不少大臣还是燕王一党。

不过从古至今,太子之位向来是立嫡不立长。

燕王身为长子,但无夺嫡之心,为人忠厚老实,自愿请命镇守疆土。

而现在,燕王死了,是病死的。

又半个月后,一把大火将长乐宫偏殿烧了个半毁。

九皇子赵承焕因为年幼,还不足十岁,因此一直住在太后的长乐宫中,这一场大火恰好波及九皇子所在的偏殿。

虽然宫女太监极力救火,但九皇子还是不幸葬身火海,其母妃死死抱着那具烧焦的尸体不让别人碰。

不久后,人也变得疯疯癫癫。

至此,在先帝的九个子女中。

大皇子燕王,疾薨;三公主嫁予大司农程勉之;

四公主,三岁时夭逝;五皇子恒王,暴薨;六公主,年十六,封昭华公主,现居长乐宫偏殿;

八公主,年十二,封永安公主,现居长乐宫偏殿;九皇子,薨。

只有七皇子赵从煊,现居宫外皇子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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