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回宁王殿下莫名出现在萧府后,萧伯瑀暗中查了近半个月,却并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若是朝中之人所为,应该在第二天便有弹劾二人的奏折呈在皇帝手上,然而,这些都没有。
萧伯瑀百思不得其解,这背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可天下局势的动荡让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思忖这件事了。
永顺三年,八月。
冀州各地出现大大小小的叛乱之事,民不成民,官不成官,叛乱的首领似乎有预谋而为之,劫官粮、杀官吏,事后又躲进深山老林之中。
但对皇帝来说,这些都不足挂齿,听这些烦心事还不如去郊外狩猎。
于是,在八月末的一天,皇帝率文武百官于上林苑秋猎。
长安郊外的上林苑,山峦起伏,林木参差。
远处浩浩荡荡的号角鼓声传来,林中埋头吃草的麋鹿倏地仰起头来,见旌旗招展,天子的仪仗驰骋而来,刹那间,林中野兽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仪仗于一块开阔空地前停下,天子从车辇中缓缓走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伏跪在地,齐声高呼,声震林樾。
皇帝嘴角噙着笑意,“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皇帝大步坐在龙椅上,大笑道:“今日秋高气爽,正是比试箭术的好时节,朕就设下彩头,优胜者得宝雕弓一张。”
众人闻言,眼中皆闪过兴奋之色。
狩猎前先行箭术比试是历来的惯例,百官可通过箭术,来猜测谁会是本次狩猎得胜者。
皇帝挥了挥手,便有侍卫在百步外立起十面靶子,靶心涂成醒目的朱红色。
“每人五箭,中靶心多者为胜。”侍内高声道。
话音落地,台上鼓声阵阵,比试开始了。
第一个上场的是虎贲中郎将许寅。
许寅年约三十好几,久经沙场,浑身散发着凛然的英气。他动作娴熟地挽弓搭箭,动作都干净利落,尽显武将风范。五箭连发,四箭精准命中靶心,最后一箭虽略有偏差,却也堪堪擦过靶心。
百官喝彩,皇帝眼中却笑意不明。
许寅是武将,可他的父亲却是科举探花出身。
许父出身寒门,因才学出众曾受前宰相萧远道提携,曾官居九卿,却因触怒先帝而被贬,最终郁郁寡欢而亡。
那时的许寅刚随大军征西北,刚拿下几座城池,大军凯旋之际,他才得知此噩耗。
传闻许寅面见先帝时,不知说了什么,先帝一怒之下要命人砍了他的头,幸而萧远道为他说情,这才有了后面平定南寇之乱的事情。
许寅退下后,紧接着城门校尉、侍中……一连几十余人陆续上场,正中靶心的多在三四箭之间。
也有箭术尚可的文官和世家子弟,君子六艺中,骑射考验的是人的专注和心性,他们虽不如长年训练的武将,但射中靶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皇帝看得神色恹恹,身旁的美人连忙将剥好皮的葡萄送了上去,讨好地笑道:“陛下,吃颗葡萄解解乏吧。”
皇帝懒洋洋地张口,将葡萄含入口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目光扫过角落中的一道身影,忽然道:“七弟,今日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上场一试?”
此话一出,顿时,皇帝身边的近臣将目光落在宁王赵从煊身上。
赵从煊低着头应道:“臣弟箭术驽钝,恐惹笑话。”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靶场旁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周遭一片哗然,纷纷赞叹。
众人举目看去,只见靶场中一支箭正中靶心,不,认真看去时才发现,那不是一支箭,而是五支箭!
五箭连发,不仅全部命中靶心,而且后一箭的箭尾正好从前一箭的箭头穿过,如同一线穿珠,令人叹为观止。
有此箭术,下一人再难以超越,一时间,靶场无人上前,纷纷讨论着,这个年轻人是何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身影从靶场退下,他单膝跪地,朗声道:“北城都尉孔岑参见陛下!”
孔岑,也是长安世家子弟之一。
萧伯瑀的目光缓缓朝他看去,孔岑,年岁与萧长则相仿,几年前,两人更是不打不相识。
长安有一处练武场,世家子弟们常聚一起,十四五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也不甘示弱。
孔岑箭术天赋极高,谁知竟被萧长则比了下去,他不服,非要拉着萧长则重新比试。
萧长则忙着练剑法,他是要上战场杀敌的,剑术身法才是最重要的,就没搭理孔岑。
结果孔岑一怒之下冲上去和他抱摔,两人年纪体型都相仿,比试变成了斗殴,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双方打得鼻青脸肿。
事后,两人差点被赶出练武场,两人只好‘化干戈为玉帛’,勾肩搭背,呲牙咧嘴地解释两人关系太‘好’,在闹着玩呢。
只不过,后来萧长则参军,孔岑则被家人在长安城安排了一份差事。
几年过去了,孔岑如今成了北城都尉。
北城都尉这个官职不高,他又年纪轻轻,因此朝中并没有多少认识他的人,但一听到他是孔家之人,倒是能说出一二来。
“平身。”
“谢陛下!”
皇帝不急着封赏,他似笑而非地看向赵从煊,“七弟,只要你能射中一箭,朕就赠你紫金雕弓一张,如何?”
紫金雕弓,向来只有皇帝能亲自使用,对臣子而言,这是无上的嘉赏。
“臣弟惶恐……”赵从煊似惊慌失措,他连忙跪在地上。
皇帝眯起眼睛,笑着道:“七弟何必如此谦逊,莫非是觉得朕的紫金雕弓配不上你?”
话落,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赵从煊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叩首道:“臣弟不敢,陛下有命,臣弟自当遵从。”
他缓缓起身,接过侍卫递来的弓箭,走向靶场。他的动作极为生疏,一眼便能看出他没练过箭术,连握弓的手都有些颤抖。
一旁的孔岑好言提醒:“两臂要抬起来……”
赵从煊不知是不是没听见,他颤颤巍巍地拉开弓弦,忽地,手上好似脱了力,箭矢歪歪斜斜地飞出。
“嗖!”
箭矢竟连靶子的边都没碰到,直接扎进了前面的草丛中。
场中顿时爆发出一阵低笑,但宁王到底是天家之人,面上至少得尊敬三分,然而还是有人掩嘴偷笑着。
“臣弟无能……”赵从煊低着头,羞愧道。
皇帝哈哈大笑,摆了摆手:“无妨,七弟的箭术倒是让朕开了眼界,这林中野兔多,你就入林猎一些野兔,要实在射不中,上手抓也能抓到一些。”
说罢,皇帝不再看他,转而看向孔岑,笑道:“孔爱卿箭术超群,朕心甚慰。来人,赐宝雕弓。”
孔岑单膝跪地,朗声道:“谢陛下赏赐!”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起身道:“众爱卿随朕入林狩猎!”
“是!”百官齐声应和。
鼓声再起,皇帝翻身上马,率领一众武将和世家子弟冲入林中。年长的文官们则留在原地,三三两两地闲聊,年纪轻的文官不遑多让,翻身上马跟随而去。
赵从煊跟在最后,渐渐没入林中。
萧伯瑀缓缓坐下,一旁的御史大夫石正捋着长须笑道:“我们这些老臣身子骨不行,不能随陛下去林中狩猎,萧大人怎么也坐下了?”
“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倒是石大人精神矍铄,何不随陛下入林狩猎?”萧伯瑀淡淡道。
“萧大人说笑了……”石正便不再自讨没趣。
日头渐上,一些老臣熬不住了,纷纷派人向皇帝请辞回府。
林中的皇帝正猎到一只壮熊,心情愉悦,便赐恩准许他们这些文官回府。
萧伯瑀思忖片刻,便也准备回府处理政务。
忽地,一个小太监神色着急地冲了过来,身旁的侍卫连忙拔刀将其拦住,“站住!”
萧伯瑀抬头看去,是宁王殿下身旁的小太监,他脸色惊恐万分,身上的衣衫还沾了些泥土。
“萧大人!”小太监跪在地上,声音哽咽,“萧大人,求你救一下我们殿下!”
萧伯瑀身体不由地上前了半步,但面上并未显露出其他神色,“宁王殿下怎么了?”
小太监抬起头,连忙道:“殿下的马受了惊扰,不受控制地往林中深处去了!”
林中深处,野兽极为凶猛,狩猎一般都在外围。
小太监知道,只有宰相萧大人才有可能真心实意去救宁王,他几乎连滚带爬地出来找救兵,幸好,萧大人还没回府。
“此事可曾禀报陛下?”萧伯瑀问道。
小太监慌乱地摇头。
萧伯瑀微微蹙眉,他只好一边派人去找宁王的行踪,一边派人将此事上报陛下。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去禀报陛下的人还没回来,去寻找宁王踪迹的人反而先回来了,却只牵回来了一匹马。
小太监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惊呼道:“这是殿下骑的马儿!太仆的人说这匹马最温顺了,可不知道为何,刚入林中没多久,这匹马就跟疯了一样横冲直撞,殿下他……他本就不善骑术……”
萧伯瑀看向那匹马,只见马儿的缰绳被生生扯断,一条极深的勒痕从马儿的脖颈横亘而过。
可以看出,骑马之人用了极大的力气勒紧缰绳,缰绳一断,马上的人极易飞出去……
萧伯瑀微微攥紧了手,他缓缓开口:“备马。”
情况危急,他要亲自去找。
侍卫们连忙劝阻,“大人,不可!”
萧伯瑀道:“殿下危在旦夕,身为臣子,应以殿下安危为重。”
说罢,萧伯瑀目光一沉,未等侍卫再劝,已大步迈向一匹青骢马。他左手一按马背,身形如燕般轻盈翻上马鞍,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未待鞭策,青骢马已昂首嘶鸣,前蹄微扬,蓄势待发。
萧伯瑀吩咐道:“看好殿下的这匹马。”
这马是无故发疯还是另有缘由,还需待诊断。
说罢,萧伯瑀一夹马腹,腰背挺直,便纵马朝着林中而去,骏马疾驰如风。
“跟上!保护大人!”侍卫长喝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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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秋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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