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最近不要找我了。”商店的人工服务台里，服务兽人看着眼前的豹人，嘴唇不动的警告，“马上要开始第三次身份检验了。你别把我拖下水。”
豹人笑温文尔雅的脸上是一双精光乍现的眼睛，嘴角要笑不笑：“我的身份不是你经手操办的吗？我要是死……”
他俯到兔人店员的身边，悄声道：“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兔人眼皮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他知道眼前的豹人说的是对的。这件事情闹得太大，一旦沾上边，所有人都得跟这个畜生下监狱。
不能留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畜生应该下地狱，但是他们罪不至此。
兔人想着，将杀意咽回去，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来：“劳驾你死的远一点。”
“我会为你准备好三天后的飞船票。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们。”
“去哪儿的？”豹人问。
“你熟悉的地方。”兔人礼貌给出结账单，后退鞠躬，“人类邦联，九月航道的终点。”
“——舟月共和国。”
*
“这是这五天内从兔人族离境的兽人全部名单，”阿尔克扶着脑袋，已经累的有点晕了。铎莱尔赶紧上前扶她坐下，“你没事吧？我叫医疗机器人过来？”
阿尔克轻抬手：“用不着。就是好几天没睡了。”
常黎面露愧疚。但其实不光是她，这件办公室的所有人都熬红了眼睛。
他们顺着亚加中记忆的线索一路找来，最后在蛇兔边境发现一批被藏进废弃小行星的黎黯林晶，大概一百七十斤。这是最后一部分。
除去损耗和象人族拿去的那部分，他们已经到手了将近五百九十公斤的矿石。剩下的部分实在没有头绪，想必就是被临泉带走了。
他们又重新返回联盟请求阿尔克帮忙，想通过之前在联盟存档的、属于临泉的基因数据进行排查。
阿尔克一开始不愿意。她能够在联盟如鱼得水，主要是依靠她这些年来兢兢业业的打工。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人脉和事业，关于常黎的事情她只能算得上是兼职。
她并不想因为常黎的私事——说不出来正当理由的一律按照私事算的一些事情来动摇自己在联盟的积蓄。
铎莱尔看了一眼卓琰，见他没有反应，就拿出了已经到手的黎黯林晶的表格，表示见者有份。前提得是一条船上的贼。
阿尔克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点了头。在绝对的战略意义面前，一切都可以退让。
在阿尔克的帮助下，他们虽然没有找到人，但是找到了这些年来他的行动轨迹，用一个词来总结，就是灯下黑。
当年他把第一部分黎黯林晶交给亚加之后，蹲在槐南旁边的星空垃圾处理站等了两个月，确定不会被出卖之后才将确定的联系方式留给亚加；之后更是在每一个藏匿矿石的地点附近当起了阴搓搓的看守工，元莫做了个表统计，他最远没有离开过矿石五个小时机甲最高时速的距离。
所以他们没有动这最后的部分。他们相信临泉一定就在附近，不是在共管星域，就是在兔人族。毕竟蛇人族排外不说，他一个豹人也太过显眼了。
他们这边还在排查，那边的废弃行星就有人去拿矿石了。夜黑风高，去的是一个豹人。系统显示他是个退役军人，曾经在五天内帮不同的人买了前往人类邦联的票。
五天前，铎莱尔心拔凉拔凉的。星际时代啊，五天的人流量知道有多大吗？
但是卓琰放弃所有黎黯林晶的要求之一就是把临泉绑回来，铎莱尔做事的确有点不要脸，但是干不出拿完好处再把人扔地上的事情。
他看着能把房间堆满的名单屏幕，抹了把脸，无奈的问卓琰：“我说，你确定这人身上有你要的东西？”
“不确定。”卓琰坦然，“我得审过才知道。”
“不确定你……”
铎莱尔有些说不出话来。人家把海量的珍稀之物让出来，只为了找一个豹人，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不应该有意见。
他转了几圈，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处在一种无无能为力的焦躁中。一路过来都太顺利了，现在要找的兽人可能已经离开兽人联盟，前往自己完全无法插手的人类文明这件事，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安全感。他有点退却了。
元莫意识到了，他把人按到椅子上坐下，努力驱散这种沮丧的氛围：“找人并不是一件难事。五天也不够任何一架飞船在人类邦联境内降落，我们动作快一点，或许来得及。”
这句安慰苍白而无力，常黎看了一眼卓琰。这几天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好像精神上已经追随兽神离开了地心引力。他只是不断的去做、去努力，去尝试下一种可能性。
寻常人无法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状态。你说他在意，他偏偏没有任何的反应，说他不在意，房间的能源分配显示他几乎没有合过眼。
偏偏这会儿没有跟在他身边的人。常黎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流渊讨论了一会儿，最后无奈的给出自己的建议：“这里面大部都是兔人族的常住人口，流渊没有详细的人口数据，对比出来的可能人选在三百人以上。”
“如果要进一步的对比筛选，还是得有兔人族的数据库。”
但这很难。且不说他们要找的是一个早就宣告死亡的兽人，单说牵扯到的事情就是绝对不能广而告之的。
说到底，还是需要找一个靠得住、又办的了事的人。
原本有这样一个人，他们都很熟悉。但是就在昨天，兔人族传来一个消息，让他们生生打消了念头：兔人族主星首都负责区的区长云浮病危。情况极其不好。
这个云区长，就是云欢岫的姥爷。
家人云欢岫母亲是上一任兔人族祭司，父亲是旅行家，都已经去世了。也就是说，云区长是她现在唯一在世的亲人。
一旦云区长真的不在了，那云欢岫真的就是孤身一人了。
他们作为朋友，这个时候不去陪伴已经感到歉疚。如果再为了自己的一些私心上门打扰，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荧蓝的数字倒映在每一个人的眼中，可见他们还是有共同之处的。越是时间紧迫，越是冷静。
这样缄默的时刻里，柯莱特手腕上的震动格外突兀。
他仔细看了一眼，短暂的为难之后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这边有个想法，前提是你们都同意。”他将所有人扫视了一圈，“可以的话我们应该在二十分钟内拿到兔人族的详细对比。”
卓琰语气坚定：“讲。”
“云欢岫之前跟我有过一个约定，我需要为她修复一样东西，但是核心的材料一直没有找到。我想，如果你们愿意让出一部分黎黯林晶的话，”柯莱特斟酌着用词，“云家应该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我们任何事。”
这是很重的承诺了。铎莱尔和元莫对视一眼，顷刻之间就做出了决定：“我没意见。”
“可以。”
他们这么快的同意，兔人族本身的形象占据了真大的原因。兔人族是联盟在籍人口第二大的种族，兔人一贯品行良好，温和反战。军队数量排名第一，但是战争爆发数量倒一。
云家算是很有实力的家族了，这些年来对外也没有什么负面新闻。甚至有种说法，他们是人类机甲创始人云驰的后代。
阿尔克和云家打过交道，诧异的同时也有些放心：“云家能做这样的保障，要修复的东西应该很重要，教授，请先透露些具体的信息。”
“我只知道可能是一架机甲……具体的我不能说。”柯莱特指指自己的大脑，“用不了太多的黎黯林晶，几十斤就够了。”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传递着信息。要知道寻常的机甲核心远用不了这么多，卓琰大脑重新转动，他记得红宝石核心的黎黯林晶也就十九斤多一点。
那这看上去不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了，因为黎黯林晶有市无价，几十斤更是云家的帮助却并不是不可或缺的，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这件事的紧迫性。
卓琰脱口而出“没问题”，众人一愣，像是趋光的花朵一般整整齐齐转头看向他。
铎莱尔递过去一个眼神：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啊。
元莫眯起眼：他是真的着急。
卓琰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妙，这样毫不犹豫踏上不陡峭的天平、去进行一场不公平的交易，绝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要是说他放弃黎黯林晶是因为没有能力保住，现在心甘情愿被云家牵着鼻子走，显得有些穷途末路了。
卓琰想解释一二，但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他只能感到灼烧感从胃底、从心底向上攀升，就像一把蛰伏多年的火焰，烧尽了五脏六腑，于是身体空空，脑袋也空空。
他现在只想找到人，无论他在那儿，无论他是谁。
更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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