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冷静

直到身侧传来一声熟悉的“姐姐”。

茫然的丹红像是被人从水里猛地捞起来,迟钝的感官终于重新捕捉到一点儿周围明媚的阳光与清脆的鸟啼。

她一个激灵,看向姚黄并快步走过去。

急切地挤出笑容,试图想说些什么,但丹红脑海中依旧空空如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饶是姚黄这样迟钝的性子,也瞧出丹红不对劲。

她立刻握住丹红的手,关切地问:“姐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丹红缓缓摇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

这副模样,谁会信她的“没事”?

姚黄把目光投向在场的另一个人:“春桃?”

她才发现竟然是故人。

春桃是李怀瑾从那座云城宅院里拨调到王家的,自然认得特别嘱咐过他们要特别对待的姚黄姑娘。

而现在春桃能被李怀瑾带回莫都,显然也是个聪明人。

见姚黄是要询问她,春桃的脑海中飞速转过几个念头,随后笑着对姚黄道:“姚黄姑娘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我方才正和丹娘子聊到北州的战情。”

“啊!”姚黄立刻紧张起来,“打到云城了吗?钱娘子如何了?”

“尚未、尚未。”春桃立马回道,安下姚黄的心,“只是边境作战,容易殃及云城等地,唔、令城中百姓迁到后方大城,钱娘子一切都好。”

她不大清楚殿下与姚黄姑娘现在关系如何,便含糊其辞一瞬。

好在姚黄并未察觉。

她只听完春桃的话松了口气。

随即认为丹红的失态也是源于这个消息。

扭头跟丹红又强调了一遍:“钱娘子没事,北地的战乱不会殃及到他们。”

殊不知丹红早已从陈清轮、太后及朝中官员口中旁敲侧击的零星北地战况,推断大致情形,知道边境百姓无虞。

好在这会儿丹红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她笑着朝姚黄点点头。

看上去似乎已经没什么问题,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一块空落落的地方,泛着茫然的疼。

姚黄又从春桃处得知李怀瑾已经回到莫都。

此时正在拜见长辈。

她揣着几分兴奋与忐忑,自以为将心里那些女儿家的念头藏的好,却没想到在座的二人皆看出她的心神不定。

“长辈”。

李公子的长辈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们会在意自己的出身吗?许久未见,李公子现在又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这些都是姚黄忐忑不安的根源。

好在有人陪她说说话,不至于叫她独自一人,在这座不属于她的院子里七上八下的等待。

不过直到太阳西斜,姚黄也没等来心心念念的人。

只有哪怕穿着粗布衣裳,身形依旧挺拔板正的侍从前来,言明“李公子”今日与家人团聚,不便前来看望,令姚黄不必等待,早些休息。

姚黄面上肉眼可见的失落。

可这是情理之中。

她与李怀瑾又没有什么关系,只隔着一层将破未破的窗户纸,凭什么要求对方惦记着看望自己呢。

姚黄看了眼时辰,强颜欢笑着留饭飨客。

丹红看着她在短短两个时辰里,眼中的明媚期待便轰然倒塌,不免心中一凛。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她刚刚甚至还冒出过某个念头:如果在雁村能等回王槊,自己就算继续等几个月又何妨。

真是一个令人胆寒的想法。

那些飘忽不定的茫然思绪终于被姚黄失望的目光冻住,冰锥子一样砸在丹红的心头。

她绝不要因所谓的情情爱爱,把自己困囿在无尽的等待中。

一餐毕,姚黄的情绪显然平复许多。

她的小脑瓜不支持她烦恼这些,这会儿乐呵呵跟丹红约着中秋出去玩。

——大抵是已经笃定自己中秋会有空闲了。

毕竟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丹红笑着应下,也不问她为什么不和自家人过中秋。

姚黄是莫郊村人,年幼被发卖,在顾府所得薪资常拿去接济家人,所以得知李怀瑾能让自己回莫都后,几番犹豫还是决定返莫。

她确实是个笨蛋。

这么多年所得银钱尽数交给家人,身陷囹圄时却连家人面都不曾见到一面。

在北地吃完苦,还想着回家。

可那十几年不曾踏足的房子,又哪是她的家啊。

姚黄看不明白,她身边李怀瑾派来的人却是人精。

几番来往设计后,便叫姚黄渐渐看透自己于家人而言,和院子里的驴、门口栓的狗没什么差别。

只是她放不下亲缘,每个月例银照给,单不会再回应多问她要的。

莫都素来有中秋设案祭月,百姓沿江放灯的习俗。

不过俗谚云:男不拜月。

方家的茅屋中只余方淮老爷子与周叔,从前中秋不过买两块月饼应应景。

今年方淮先准了丹红去永安巷和年轻女郎们过节,不必管他们两个老家伙,谁料中秋那天方夫人带着顾衡卷兼姚黄一行人径直来到方家,张灯结彩、设香案供瓜果月饼。

方家的位置太偏,连城中过节的热闹都听得隐隐约约,更别提看到“万灯入河”的华丽光景了。

虽然见到方夫人很是欣喜,可方老先生未免还是有些拖累晚辈之感——再怎么精算的老人,在面对血缘至亲时,也不过是个忧心忡忡的老头。

方夫人却早早猜到他的想法。

她笑道:“既是团圆的日子,如何能不承欢膝下?”

魏紫在莫都有家人相伴来不成,香案上的月饼尽出她手,各个精致香甜、圆满无缺。

顾衡卷早早买了两斤三两蟹,拿麻绳绑好放入蒸笼。

姚黄与丹红将桌椅搬到院子里,置小碟、香醋、桂花酒。

众人其乐融融,饮酒赏月、拜月祈福。

及至圆月高挂中天,微醺的姑娘们推攘着出门放河灯。

方家茅屋不远处便有一条河沟,零星有几盏河灯从最繁华的主城区飘出来,印得水面金鳞似的明光。

年轻的姑娘们正笑闹着,讨论的无非是手中这盏灯要许什么样的愿。

盖因都在席间喝了几盅桂花酒,身边又是熟人,许多平日里说不出的话终于顺着撬开的唇缝溜了出来。

姚黄摆弄着手中的河灯,眉眼间具是羞怯与期待。

她轻喃道:“愿君心与我一般,不负我意。”

一边的顾衡卷虽是朝着手中的河灯,但目光显然没有聚焦在上边。

好半天,她才舒展开眉宇,缓声道:“愿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丹红摩挲着河灯,指尖数次从跳跃的火焰上掠过,带来微微刺痛感,她好像有点乐此不疲,没什么虔诚许愿的模样。

身后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没有刻意隐瞒,大概是想叫丹红察觉到他的靠近。

丹红逗火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身。

隔着手捧的明煌煌灯火,她看清来人的模样。

一袭月牙白长衫,大约是秋季的夜有些凉意,外罩着一层砖红色披袍,束发严丝合缝地拢在幞巾中,自然垂下的两巾脚绕过耳后搭在他宽肩上。

剑眉星目中徜徉着笑意。

竟似比今夜的月光还要明亮。

丹红喝了酒,脑袋也有些顿顿的,盯着叶启泽印着月光的眸子许久,才慢吞吞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前阵子端午的时候,丹红拒了陈清轮的邀约,却应下叶启泽的邀请,偏偏在观赛时撞上陈清轮,这醋坛子一翻,比河中激昂的浪花还要烈。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醋坛子重新封起来。

这二人的圈子重合度太高,脚踏两只船的翻船可能也高。

故丹红小心谨慎了许多。

像后边的祭荷花神、乞巧节、盂兰盆节这类大节庆,她谁的邀约都不应,情愿在方家陪老头看书。

中秋这一天自然也不例外。

更何况中秋这种举家和聚的节日,像他们大族子弟规矩更是繁杂,轻易出来不得,叶启泽怎么跑到这“荒凉地”来了?

她听见叶启泽温柔地说:“在等你。”

丹红有些恍惚,缓缓眨了下眼,低头盯着手里的灯,口中却道:“等我做什么?你那一大家子等你去团聚呢。”

叶启泽笑道:“家中无人,只得出来寻了。”

丹红一愣,抬头看向他。

她问出了一个好似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是谁?”

叶启泽答:“今科状元,现任翰林修撰。”

丹红轻轻“哦”了一声,重新低下头,她手中的河灯灯芯已经要燃尽,只有一点昏黄的光,照不清她的神情。

又听叶启泽道:“去年在下向姑娘许诺,高中后迎卿为妻。不知姑娘现在可还愿意下嫁?”

丹红掐着河灯的花瓣。

原本舒展的花瓣被她揉皱。

她忽然将手中的花灯递过去,微笑着说:“等我这么久,还没放过灯吧?你来放吧。”

叶启泽接过她手中的灯。

规规矩矩,甚至没有多碰到她的指尖。

河灯入水后,丹红在他耳边问:“许的什么愿望?”

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轻柔。

叶启泽转头看向她,目光温柔缱绻。

丹红笑起来:“我实现你的愿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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