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简瑾刚才同唐茵说得那样,小时候他根本不懂为什么简安的东西他不能碰,为什么他喜欢的东西只要简安多看两眼都会不再属于他,哪怕是一块肉,一个他喜欢的玩意儿,哪怕是一匹布、一本书。
可简瑾脾气倔啊,觉得受了委屈就闹腾,他曾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得唐茵一点面子都没有。简老太太不喜欢他,会说唐茵一点也不会教育孩子,会说他太没规矩,简老太太表示,如果唐茵实在是教不好,她可以教。
母亲被训斥的面上难看却又不能反驳长辈,只得含笑应对。简瑾好像从小就不怎么孝顺,他会直言自己不让简老太太教自己。
简老太太被他气的那是脸都白了,捂着心口直说疼,其他人便让唐茵带他立刻离开,免得惹老太太病情加重。
唐茵等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就抱着简瑾流泪,简瑾太小,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多数人应该会变得隐忍懂事,就算再怎么不满也不会表现出现。而简瑾不是,他那性子注定惹人讨厌。
简老太太喜不喜欢他无所谓,但只要简老太太当众数落他给他难堪,他就闹,闹到简容身边,闹到所有宾客面前。简老太太都被他气得心悸发作过几次,唐茵为此不少打骂他。
简容倒是时常安慰唐茵,说简老太太心里有结,说简瑾没做错事。唐茵虽有简容宽慰,但却对简瑾更加严厉。
毕竟一个人若是从小就坏了名声背上不孝的罪名,那以后就毁了。
再大一点,简瑾终于懂了母亲对他的态度为何这般。
第一次直观流言蜚语是从他的玩伴张鹤口中,当时他们耍着玩,张鹤输了却输不起,然后就嚷嚷着说简瑾又不姓简,赢了也不算数。
那时张鹤父亲的官位比简容要高些,简瑾不管不顾,直接冲上去把人狠狠揍了一顿。
张鹤顶着那张鼻青脸肿地同他爹告状去了,简瑾也去了,当众把张鹤的话重复了一遍,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张鹤被他亲爹捂着嘴一顿狠抽。
简瑾渐渐知道了唐茵的难处,简安本就不是她亲生子,若她对简瑾太好,会被别人说苛待继子,如果简瑾比简安读书读的好,那就是她这个继母不够上心。
但若她对简安太好,别人又会说她想捧杀简安,如果简安比简瑾优秀,那就是简瑾天生愚笨。
总之,事关简安,无论唐茵做什么都是错,而简瑾的存在好像就是错。
唐茵不能太关怀简安又不能不关怀,加上那些简瑾身世的流言,唐茵只能越发严厉的管教简瑾,只有那样别人才会说她这个继母公平。
所以年幼简瑾凡事都要让着简安,他不能比简安读书好,不能比他穿衣好,不能比他吃得好。简安喜欢的东西,他要完全退让。
“还好我本身不喜欢读书,就喜欢玩乐,现在想想小时候不用读书也挺开心”简瑾说。
谢深本就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现在更是觉得手里的鸡腿腻的慌,他垂眸冷声道:“可即便这样,别人还是要说你顽劣不堪。”
他进京之后,听到的就是简瑾如何如何不好,似乎在他身上完全没有优点。
“他们说他们的,我又不会放在心上,他们就是羡慕嫉妒恨。”简瑾看出他脸上的厌烦,于是把他手里的鸡腿拿走放好:“反正这话在我记事时就没人当着面说了。”
小时候谁敢这么说,他会当众嚷出来让大家都下不了台。
十岁之后,他被萧莫和温玖带回京,还因两人的关系见到了刚登基一年的新皇。
从那之后,不管他愿不愿意,皇帝、萧莫和温玖就成了他身后的靠山。
在他十六岁时,萧莫更是直接拎着他入宫走了一圈。等从宫里出来,他就成了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
天子另眼相看,天大的殊荣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他这个纨绔头上。
就连一向看他不顺眼喜欢阴阳怪气的简老太太都不吱声了。
简容倒是很高兴,直说简瑾有出息了。
简容对萧莫和温玖的态度多年来一直没变过,不亲近也不躲避,永远都是坦坦荡荡。萧莫和温玖把他带回京后,简容还亲自登门谢过萧莫。
“可不管怎么说,你也会难过吧。”谢深道。
简瑾微微一愣,谢深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又没做错什么,他们却都逼着你退让。”
简瑾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情绪了,有点酸有点涩还有点说不出的高兴。他咧了咧嘴笑道:“你这话说的总感觉我们认识了很久。”
谢深没吭声,心道,可不就认识很久了。
他的情绪隐藏的很好,简瑾并没有察觉。他也没有否认谢深的话,他是个人又不是石头,怎么可能没有难过的情绪。
只不过现在他的情绪已经不会被那些人和事挑动了。
简瑾忽然站起身,他朝谢深伸出手愉快地做出决定:“走,我们回去。”
谢深挑眉:“不跪了?”话虽这么说,他则把手递过去,任由眼前之人把自己拉起来。
简瑾:“我这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跪祠堂。何况刚在宫里挨了一顿板子,这么跪下去得舍掉半条命。”
谢深眉峰轻皱了一分:“严不严重?”他虽然没有闻到血腥味,可若是内伤呢。
“不严重,他们有分寸着呢。”简瑾笑嘻嘻地回答:“不过还是有点疼,你得搀我一把。”
谢深嗯了声。
回去的路上也遇到些简家的下人,他们远远看到简瑾和谢深都避开而行。
简瑾把简旺伤成哑巴的事已在下人中间传开,他们可不敢惹这个煞星。至于简瑾有没有跪够时辰,家里的主子都不吭声,那更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
简瑾和谢深回到碧园后,谢深要看他的伤势,简瑾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伤势确实不重,谢深拿了自己配的药给他,简瑾让他避开,自己匆匆把药随意抹了上去。
而没过多久,皇帝身边的内监夏桑带着药材和补品来了,夏桑前来的时间卡的那是刚刚好。既留了简容教育儿子的时间,也算准了简瑾的脾气秉性不会乖乖受罚,所以当夏桑来时,简家看起来风平浪静,就好像所有风波都不曾存在那般。
夏桑是元祥的干儿子,那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和他那个干爹一模一样,脸上那是永远都挂着慈悲的笑,看上去就是一个特别和善的人。可简瑾却亲眼见过夏桑面无表情地一点一点敲碎一个内监全身的骨头,最后命人扔到了乱葬岗。
见夏桑进门,简瑾准备起身时,夏桑那是飞快上前阻止了他:“简侍卫,杂家奉万岁爷的命来看望你的伤势。你可千万不要乱动,若真伤到了筋骨,万岁爷不扒了杂家的皮才怪。”
简瑾:“谢皇上惦记,劳烦夏公公先替我谢过皇上。”
夏桑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道:“这不说还是万岁爷了解简侍卫,万岁爷交代,简侍卫要谢恩就亲自去。”原话是亲自滚来谢恩,这话夏桑可不能原原本本的传。
简瑾干干一笑。
寒暄完了,夏桑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谢深身上,他神色有些疑惑道:“这位是……”
简瑾很自然地抓住谢深的手,神色坦然:“他是谢深。”
夏桑一脸恍然大悟,含笑道:“原来是谢公子。”
谢深不卑不亢:“夏公公。”
夏桑脸上的笑深了几许,谢深这个莫名冒出来的人,对待他这个内监的态度却是一顶一的好。他本就是替皇帝来看人的,自然要把人好好看一番回去才能说清楚。
但看着长相还有简瑾对他的态度,夏桑心底就有谱了,也知道回去该如何回禀。
看完了,心也定了,夏桑也该回去复命了,他对着简瑾道:“简侍卫,你可要快点把伤养好,皇上那可离不开你。”
简瑾心道,皇帝有时巴不得他立刻消失好吧。不过心底话是心底话,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说,于是他感动地郑重表示,自己会尽快把伤养好,不辜负皇帝的信任。
夏桑终于满意地离开了。
等人走后,简瑾松开谢深的手。气氛沉默间,他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谢深仪态极好,一直笔直地站着,但简瑾最了解,他身体上的不适。
手中的温度一下子空了,谢深垂下双眸,长长的睫毛在他眼帘处留下一道轻影,挡住了他眼中所有情绪。
简瑾以为他不好意思,于是干咳一声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想同我……”
“好。”谢深抬头道:“我正好也累了。”
简瑾眨巴眨巴眼,他本以为自己要睡小榻,结果却是这样的结果,他好像从来没有猜透过这人的心思。
谢深和衣躺在他身边,两人并没有挨着,简瑾的呼吸却因此紧了两分,倒不是紧张,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谢深。
毕竟两人上次躺在一起还是昨天,结局又是那般。
谢深本来已经闭上了双眼,感受到身边之人的呼吸不对劲,他又睁开,侧脸问:“怎么?”
在他的眸子里,简瑾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脸,也感觉到了谢深呼吸轻拂在脸颊上,他忙闭上眼:“没什么,睡吧。”
谢深转过头,闭眼继续休息。他其实知道简瑾心中在想什么,可他并不想解释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在剩余的时间里,自己开心才最重要不是吗?
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和简瑾在一起很开心,既然这样,那何必想太多,徒增烦恼。
随心过好每一天就好。
***
简瑾在家修养了两天就好了,谢深说伤不重好的快,他说完全是谢深给的药好。谢深没有和他争辩,毕竟他亲手调的药,效果自然好。
这两天,两人都没有出过碧园,白天黏糊在一起,晚上更是同枕共眠,在其他人眼里,这简直是腻歪得不行了。
简容听闻后,在房内来回转圈。
他不能找谢深开口谈,可简瑾又不听他的话,这让他瞅的眼都快花了。
犯了心悸的简老太太则是直捶床,怒骂简瑾丢人现眼。
这些事碧园的下人没有敢对简瑾说的,所以碧园在简瑾眼里和以往一样很安乐祥和。
简瑾身体好了,自然要兑现诺言入宫请安,他临走时对谢深说:“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不要忍着。”他看惯了唐茵在这个家里的忍耐,他可不想谢深受委屈。
谢深点头:“我会的。”人生苦短,他不会委屈自己。
见他这般态度,简瑾才放心。
简瑾本是入宫给皇帝请安,可他入宫后才发现皇帝并不安乐,脸上寒意满满。看到他,皇帝微缓了两分脸色,这时门外夏桑的声音传来,说是安王萧莫到。
皇帝让萧莫进。
而这时简瑾才知道泽州知府唐靖递上来一道折子,说是宁县最近多雨发了大水,其属下大槐村被水冲出一个极为不详之物。
此物涉及皇帝,又引起民声,唐靖不敢隐瞒,立刻上报。
折子今日到了皇帝手中,皇帝十分不快。自古史书上有关皇帝都是天降祥瑞四海升平,到他就是天降不祥之物,这让他怎么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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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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