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初柔看着桌上的包袱,长叹一口气。
隔间内,万盼夏正全神贯注地俯身于一具尸体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探入胸腔,夹出一根约莫指长的银针,轻轻放入身旁的托盘中。盘中已积了十数根同样细长、闪着寒光的银针。
邵冬生与单雨绕开衙门外喧嚷的人群,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进入。一见到玉万珰,邵冬生便直接问道:“门外那些是祖坟被盗的苦主家属?消息如何传得这样快?”
玉万珰摇头,将穆和放到旁边的椅子上“我们回来时,他们便已聚在门口了。”
“是凶手刻意散布的消息。”娄征端着一杯茶,神色平静地啜饮一口。
单雨站直身体,面露不解:“此举对他们有何益处?”
“混淆视听,扰乱官府查案方向。”邵冬生嘴上说着,语气里却听不出太多紧迫。
此时,门外的喧哗声浪陡然拔高,怒骂与哭喊甚至穿透墙壁传了进来。邵冬生嘴角微弯,转向单雨和玉万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玉万珰抬起头。
衙门外,一名捕快站上高处,示意手下推开沉重的大门。他俯瞰着躁动的人群,微微颔首,扬声道:“都进去吧!”
众人一时愣住,面面相觑。那捕快见状,不耐地皱眉催促:“尔等不是要寻回家人尸身吗?此时还犹豫什么?快些进去!”他抬手一挥,身后早已待命的衙役们立刻上前,半请半推地将人群尽数引入衙门院内。
“推什么推!”
“是后面的人在挤!谁稀得碰你!” 院内顿时吵嚷声四起,乱作一团。
“好了!肃静!”单雨腰挎长刀,大步走到人群前方,声如洪钟,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
满院子的人被她气势所慑,又瞥见那隐隐出鞘、寒光闪烁的刀锋,大多识趣地闭上了嘴。
“一个个来,不必急,今日有的是时间。”单雨目光如电,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一个神色慌张眼神躲闪的中年男子身上,指着他道:“从你开始。其余人,排好队!”
“为、为何是我?”男子强作不满地嘟囔,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
“嗯?”单雨眼神一沉,逼视着他,“你有意见?”
“没、没有!”男子吓得连连摆手,赶紧快步走上前。
屋内
“单雨这副样子,装得可真像啊!”万盼夏蹲在门边,透过门缝偷看着外面的情形,小声嘀咕。
身上还裹着厚棉袄的仲子瑜也被动静吸引过来,轻声赞道:“她向来很厉害。”
“好了,你别蹲在那儿,小心被那些人发现。”邵冬生一边检查着手中药瓶里所剩无几的粉末,一边提醒万盼夏,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向仍在昏睡的穆和,眉头微蹙,这药效,似乎比预想的要长了些。
门外,询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单雨经验老到,一边记录着信息,一边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态举止。大部分人是真心为亲人尸骨被盗而悲愤焦急,但也有少数几个,如同第一个被点名的男子一般,眼神闪烁,言辞含糊,被单雨暗自记下。
时间缓缓流逝,待最后一名苦主登记完毕,人群被衙役引导着暂时离去,院中重归寂静时,天色已近黄昏。
屋内,椅上的穆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喊,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神初时有些涣散迷茫,待看清周遭环境与面前注视着他的邵冬生时,先是一愣,随即记忆回笼,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苦笑。
“看来……我这一觉,睡得够沉。”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试图坐直身体,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额角。
玉万珰见穆和转醒,眼中闪过如释重负的光,立刻将一杯温茶递到他手边:“舅舅,您总算醒了!”
邵冬生闲适地坐在桌沿,一侧是伏案小憩的万盼夏,另一侧是裹在厚棉袄里、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仲子瑜。她见穆和神志渐清,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穆伯父,关于那些尸体的来历,您是否知道些什么?”
穆和连饮了几口茶水,昏沉的头脑尚未完全清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待反应过来,动作蓦地顿住,他抬眼看向邵冬生,苦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人下套。”
“您过奖了,”邵冬生神色不变,语气坦然,“不过,您本就打算告诉我们了,不是吗?”她并未从穆和的态度中察觉到抗拒。
这时,单雨推门而入,见到邵冬生便挑了挑眉:“你说对了,尸体买卖。”
仲子瑜被她的声音惊醒,闻言轻咳一声,低声道:“竟真是为了钱财……如此践踏死者,毫无底线。”
“涉及多少人?”玉万珰沉声问。
单雨在桌边坐下,手指轻叩桌面:“今日登记的二十三人中,有十二人的家属承认,曾收到钱财,默许了亲人尸身被掘走。”她环顾四周,“娄大人呢?”
“去找初柔姐了,似乎有些后续安排要交代。”万盼夏伸着懒腰站起身,“我现在可以继续看尸体了吗?”
邵冬生点头:“这里没什么事,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好。”
穆和眼看着万盼夏和刚坐下的单雨又一前一后地离开,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转头看向邵冬生:“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却见邵冬生微微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正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
“穆伯父,”她笑容依旧,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恐怕要请您帮个忙了。”
穆和心头一跳,正欲起身,却猛地感到双臂一紧——竟是身旁的玉万珰出手,稳稳钳住了他的胳膊!他难以置信地转头,却对上自家外甥的脸,玉万珰直接没看他。
银亮的刀光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室内,霎时一片寂静。
娄征回到空无一人的室内,目光扫过桌面,拾起上面留下的一页纸条。他仔细阅毕,眸色微沉,随即将纸条仔细折好收入怀中。
“尸体心脏处的这些银针,材质与寻常不同。”万盼夏拈起一根银针,借着灯光指向针身上细微的纹路,“里面掺入了辰砂。”
“辰砂不是常用于安神定惊吗?”单雨记得以前夜巡时,前辈曾给过她一些辰砂佩戴,说是能辟秽安神。
万盼夏摇头:“正是。将其掺入刺入心脏的凶器之中,目的何在?”她放下银针,继续查验其他尸体。那些数年前的尸身,连骨头都是脆的。
单雨举着烛台在一旁照明,火光摇曳间,她视线一晃,凝神细看:“盼夏,你看那里,是不是头发?”
“什么?”万盼夏顺着她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尸身深处夹出两根极长的发丝。她眉头紧蹙,“是谁留下的?”她立刻转向旁边的另一具尸体,一番仔细翻查后,竟也在其体内找到了两根长发。除了已成白骨的几具,其余尸体内部,无一例外都藏有两根长发。
万盼夏站在众多尸体之间,脸色凝重。单雨手中的烛火因震惊而微微晃动。
“你还记得上次从童府运出的那些尸体吗?”万盼夏声音低沉。
“那些尸体……”单雨当然记得,童府地下堆成小山的尸骸景象至今仍历历在目。
万盼夏抿紧嘴唇:“其中一具尸体的心脏里,同样有两根头发。”
邵冬生正将一柄小刀在烛火上缓缓炙烤。仲子瑜勉力站起身,指示道:“在颈后发际线向下三寸之处,下刀剜出即可。其他的交给我。”
“明白。”邵冬生点头,看向玉万珰,“过程会有些痛苦,务必按稳他。”
玉万珰一脸坚毅,重重点头。被他用力按在椅上的穆和扬起一抹没有感情的微笑“你这话不是应该对我说?”
“开始了,”三人都没有理会他的话。
滚烫的刀尖触到那块黑点时,它像活了一般竟然向下移动。
“快,别让它跑了。”仲子瑜急声道。。
穆和瞬间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双手死死抓住椅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玉万珰险些脱手,急忙使出更大的力气压制。邵冬生手下动作更快,刀尖精准一挑,将那黑点剜出。黑点落地的瞬间,竟冒出丝丝黑烟,一股异样的清甜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穆和猛然挣脱部分束缚,手臂竟不由自主地伸向那缕黑烟!千钧一发之际,仲子瑜将早已备好的茶水猛地泼向地面。随着“嗤”的一声轻响,黑烟散去,异香消失,一切重归平静。
穆和脱力般瘫倒在椅上,剧烈喘息。玉万珰迅速将药粉撒在他颈后伤口上,并进行包扎,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知道无骨解法的?”穆和抬眼看來,声音虚弱,目光盯住仲子瑜,“你是仲回风的儿子?”
仲子瑜听到这个名字,脸上惯有的温和笑意僵住一瞬,语气冰冷:“我与他没半点关系。”
穆和了然点头,不再追问。玉万珰见状开口解释:“子瑜兄对各类怪医毒志素有钻研。”
邵冬生坐下,敏锐地感受到身旁仲子瑜笑意下翻涌的低气压,心中暗叹,果断转移话题:“穆伯父,您可知童乐此人?”
穆和猛地抬头,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你们怎会知道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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