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柳叶丹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好气又是无奈,深深叹了口气:“你这般言行无状,毫无定性,日后可如何撑得起孙家的门楣……”她看着儿子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雀跃,终是心软,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心不诚,强留在此反倒亵渎神明。去吧……只一样,莫要疯玩到天黑!早早归家,听见没有?”

“知道了,娘!” 回答她的,是孙调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的背影,以及那遥遥传来的、带着少年人特有清朗的应和声,很快便消散在寺庙悠远的钟声与香火气息里。

柳叶丹望着儿子消失的方向,轻叹一声,重新在佛前合十,虔诚地垂下眼帘,心中默念着对儿子最朴素的祈愿:愿他一生平安顺遂,日日欢喜无忧。

孙调如脱笼的小鸟,脚步轻快地溜出大殿。他在香烟缭绕、古树参天的寺院中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踱到了清幽的后院。忽然,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随风飘来,如清泉流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他好奇地挑眉,循着那动人的旋律,拨开几丛翠竹,向深处走去。

竹影婆娑间,只见一人身姿挺拔如松,微微仰首,专注地吹奏着一支玉笛。一只羽毛鲜亮的鸟儿,竟温顺地停驻在他肩头,随着笛音轻轻晃动着小脑袋。微风乍起,拂动那人素雅的衣袂,恍若画中仙人。

笛声戛然而止。那人似乎察觉到来人,缓缓转过身来。

俊美非凡的面容映入孙调眼帘,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孙调一时竟看得怔住了。

“海哥!”下一秒,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孙调像只欢快的兔子般蹦跳着冲了过去,绕着赵海兴奋地转了一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到府上来找我?我这些日子都快无聊长毛了!你回来可太好了……”他叽叽喳喳,竹筒倒豆子般诉说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全然没注意到赵海眼中一闪而过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只余下嘴角那抹不变的微笑。

孙调终于察觉一丝异样,停下脚步,疑惑地歪头看他:“海哥?你怎么……好像怪怪的?都不说话?”

赵海这才仿佛从某种思绪中抽离,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声音温和依旧:“许久未见小调,一时,竟有些恍惚了。令堂令尊,近来身体可还康泰?”

“他们好着呢,精神头足得很!”孙调撇撇嘴,带着小小的不满,手中甩动着腰间玉牌下缀着的流苏穗子,“海哥!你应该先问我好不好才是!你走了以后,都没人陪我玩,闷死我了!”

赵海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在那枚玉牌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孙调毫无察觉,随即温和道:“是我的不是。不过,此番回来,应是不走了。”

“真的?!太好了!”孙调眼睛瞬间亮了,热切地抓住赵海的手臂,“那你现在住哪儿?不如这就跟我回府吧!我爹娘昨日还念叨你呢,见到你肯定高兴坏了!”

“拜访长辈,岂能如此仓促失礼?”赵海轻轻拾起肩头的鸟儿,婉拒道,“待我安顿妥当,择个吉日,定当登门拜访。”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小调,若此刻无事,不如陪海哥喝杯清茶?离家多时,月下变化颇大,你且与我细细说说?”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怀念与亲近。

“好啊好啊!”孙调立刻被带偏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应下,目光很快被赵海手中那只羽毛艳丽、毫不怕人的鸟儿吸引,“咦?这是什么鸟?竟如此亲人?”

赵海见他好奇,顺势将鸟儿轻轻放在他摊开的掌心,微笑道:“此乃山鹊,颇通人性。”

那只山鹊在孙调掌心非但不怕,反而亲昵地团起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它蓝色的羽翼在光线下泛着幽光,赤红的喙小巧玲珑,看得孙调愈发喜爱:“真讨人喜欢!回头我也要去寻一只来养!”

“你若喜欢,这只便送你了。”赵海已在石凳上安然坐下,动作从容。

孙调闻言连忙摇头,挨着赵海坐下,指尖轻轻抚摸着山鹊光滑的羽毛:“这怎么行!它如此亲近你,必是你精心照料的结果。君子不夺人所爱,海哥的心意我领了。”他语气真诚。

赵海微微一笑,也不强求,目光扫过石桌上的茶具,提起小巧的陶壶晃了晃:“壶中水尽了。我去添些,稍待片刻。”

“海哥,不必麻烦了!我其实也不是非喝茶不可。”孙调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很快就好。等我。”赵海语气温和却不容推拒,起身便向一旁的禅房走去。

他的身影走进屋内,孙调觉得海哥变得生疏不少,不过他有信心一定会让他立马熟悉起来,他看着手心的山鹊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赵海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他手中并未提着水壶,反倒拿着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轻轻放在孙调面前的石桌上。

“小调,看这个。”赵海的语气带着一丝故弄玄虚的轻快。

“嗯?”孙调好奇地拆开油纸包,一股熟悉的甜香扑鼻而来,“蜜饯!”他惊喜地抬头,“海哥,你从哪儿变出来的?”

“之前买的,”赵海笑意盈盈,目光落在孙调脸上,“记得你从小最爱吃这个,特意拿来给你。尝尝看?”他的笑容依旧温和,但孙调却捕捉到一丝不同——记忆里赵海的笑,总是先皱起鼻子,笑意才缓缓漫入眼底,带着暖意。而此刻,那笑意却像是直接画在了眼睛里。

【海哥真的变了,不过,没有变很多嘛。】他这样想着,拿起一块蜜饯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唔!好甜!海哥你也吃!”

“好。”赵海含笑应着,也拈起一块放入口中。

屋内,水开了。

“哗啦啦--”青碧色的茶汤注入素白的杯盏,色泽清透,宛如一汪碧玉。

“来,尝尝这茶。”赵海将茶杯推至孙调面前,脸上的笑容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来,那双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盛满了近乎“慈爱”的光芒。

孙调不疑有他,端起茶杯凑近鼻尖,一股清冽奇异的茶香钻入鼻腔:“好香!”他赞叹一声,随即仰头,将杯中温热的茶汤一饮而尽。

赵海看着他喉头滚动咽下茶水,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可还合口?再来一杯?”

“当然,这么好喝的茶,不多喝几杯岂不是便宜了你。”他忽然想起什么,皱起鼻子抱怨道:“对了海哥,西街口那家你以前最喜欢的茶汤铺子,换东家了!现在的茶汤又苦又涩,难喝死了!”

赵海执壶的手微微一顿,水流稳稳注入孙调的杯中,状似随意地问:“哦?七叔……不做了?”

“可不是嘛!”孙调没心没肺地点头,“就在你走后没多久吧,招呼都没打一声,铺子就盘给别人了,神神秘秘的。”

“原来如此。”赵海垂眸看着杯中碧色茶汤,语气平淡无波,辨不出情绪。

……

“明日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耍。”孙调摸着肚子,喝了一下午的茶现在涨的不行。

“好,”赵海微笑着应允,声音温和,“我会等你的。”

“一言为定!那我先走啦!”孙调挥挥手,身影雀跃地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

“一言为定。”赵海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低语轻喃,轻得只有肩头那只山鹊听见。他伸出手指,山鹊乖顺地跳落在他掌心。

“若是他把你带走,你或许还能多活一会儿的,可惜了。”

他低语着,手指骤然收紧!

“叽——!”山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哀鸣,小小的身体在他掌中剧烈地挣扎、抽搐,赤红的喙徒劳地张合,不过一息,便彻底瘫软下去,温热的生命在他掌心里流逝殆尽。

赵海面无表情地张开手,那小小的躯体躺在他的掌心。他注视着它,嘴角勾起一丝奇异的弧度,仿佛在欣赏杰作:“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你,今晚带你去见他吧,他会开心的。”

回到家的孙调躺在床上,身上便开始燥热,心绪烦躁起来,想着或许是喝了太多的茶心慌,便打算起来吹吹夜风。

夜风拂面,非但没能驱散那燥热,反而像是点燃了引线——他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意识瞬间沉入无边黑暗。

再次挣扎着恢复一丝意识,是被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硬生生呛醒的!

孙调头痛欲裂,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撑起身体,视线模糊不清。他甩甩头,努力聚焦——

地上……怎么到处都是粘稠的、暗红色的……血?!蜿蜒流淌,浸透了金线绣的地毯!

他惊恐地转动僵硬的脖子,身边不远处,是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福伯!福伯蜷缩在地,双目圆睁,凝固着极致的恐惧,脖子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

“福伯?!”孙调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探向福伯的鼻下——毫无气息!

“不!!!”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巨锤,狠狠砸碎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瘫软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发生了什么?!

爹?娘?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孙调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像个无头苍蝇般在死寂的宅院里跌跌撞撞地狂奔、嘶喊!他冲进父母的卧房、书房、花厅……每一个角落!回应他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无处不在、刺目惊心的血迹!

“爹!娘!你们在哪儿?!回答我啊!!”他嘶哑的哭喊在空旷的宅院里回荡,如同孤魂野鬼的哀嚎。双腿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长时间的奔跑早已抽筋麻木,他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前院石阶上,浑身沾满亲人的血污,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地踏在染血的石板上。

孙调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头!

昏黄的灯笼光晕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步穿过月洞门,朝他走来。依旧是那身素雅的衣衫,依旧是那张俊美的脸,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是赵海!

孙调脑中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弦,“铮”地一声,彻底断裂了!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死死抓住赵海的衣摆,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嘶喊:“海哥!海哥你来了!你看到没有?!我家……我家出事了!好多血……好多人……死了!都死了!是谁?!是谁杀了他们?!我爹娘呢?!海哥你看到我爹娘没有?!他们去哪儿了?!你告诉我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我寄长风

狩心游戏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饕餮骨
连载中姜黄不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