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冬生一个箭步冲到孙调身边,迅速探向他的颈脉和鼻息,随即面色凝重地抬头,对着围拢过来的众人,一字一句地宣告:“没救了。眉心死穴,被极细的利器瞬间洞穿,一击毙命。”
玉万珰看着地上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又望向单雨消失的方向,脸上浮现出难以遏制的震怒,一拳砸在旁边的廊柱上:“胆大包天!竟敢潜入府衙重地,当着我们的面杀人灭口!简直……无法无天!!”。
“恐怕就是孙调口中的绿腰所为。”邵冬生眉头紧锁,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那幅能改头换面的面具,究竟有何玄机?”
“孙调既已认罪,此案是否便可了结?”常初柔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这弥漫着血腥与谜团的后院中,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着一丝凉薄的意味。
邵冬生敏锐地捕捉到她那丝不易察觉的防备,【她为何如此急迫?】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不动声色:“表面证据确已指向孙调,但尚有诸多疑点未明。待查明之后,再向娄大人禀报不迟。”她刻意强调了“查明”二字。
常初柔闻言,不再多言,只是微微福了福身,便转身快步离去,裙裾带起一阵冷风。
“这人怎么古里古怪的?”玉万珰摇着扇子,扇得呼呼作响,一脸不解。
“那在下也告辞了。”仲子瑜把玩着手中那只装着蓝色药水的水晶瓶,目光深邃,“此药诡异,我会尽力一试,看能否解开其中奥秘。”
万盼夏看着他抬步欲走,忍不住问道:“仲大夫不等单捕快回来?”
仲子瑜脚步微顿,回头露出一个温润却疏离的笑意:“她此刻……怕是没空理会在下。后会有期。”说罢,身影也消失在院门外。
“盼夏,”邵冬生收回目光,看向地上的孙调尸体,语气沉静,“我想再去查验赵海的尸体。”她顿了顿,补充道,“带上他。”
“好。”万盼夏应得干脆,径直走到孙调尸体旁,俯身,手臂穿过其腋下和膝弯,竟毫不费力地将一个成年男子的躯体稳稳扛上了肩头!动作利落得如同扛起一袋谷物。
一旁正准备搭把手的玉万珰看得目瞪口呆。
“玉公子可要同往?”邵冬生问道。
玉万珰这才回过神,连忙点头:“去!自然要去!”
去往仵作房的路程不短,万盼夏扛着孙调的尸体却步履沉稳,面不改色,额角连一滴汗珠都未见。玉万珰跟在后面,眼神复杂地在她瘦削却异常有力的背影和肩上的尸体之间来回扫视。
冰冷的停尸台上,两具尸体并排而放。孙调身上的绳索已被取下,露出瘦弱的身躯,很难想象这具身体不久前曾爆发出能崩断绳索的恐怖力量。
邵冬生戴上薄皮手套,走到赵海(方政)的焦尸旁,小心地将这具焦黑蜷缩的躯体翻了过来。背部同样是一片碳化的焦黑,被火焰彻底吞噬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线索。她仔细检查着每一寸焦痂覆盖的皮肤,眉头越皱越紧。
“你还怀疑这具焦尸不是赵海本人?”玉万珰看出她的疑虑。
“是有些不安。”邵冬生直言不讳,指尖轻轻划过焦尸的脊骨,“照孙调所言,赵海此人狡诈如狐,心机深沉,在常州冒名孙调犯下大案,又哄骗方政替其顶罪,再回月下设计屠戮孙家……如此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之人,怎会甘心蛰伏在这深山老林,做一个籍籍无名的猎户?而且,”她顿了顿,将那句“死得如此轻易?”的疑问咽了回去,总觉得一切都透着一种不合常理的顺利。
她忽然蹲下身,凑近焦尸被烧得扭曲变形的身体,鼻翼微动,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何?”玉万珰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用折扇掩住口鼻。
“果然没有。”邵冬生直起身,眼中锐光一闪,“我在案发现场发现过两根未能完全燃尽的木条,上面附着着花椒辛香与蜂蜜甜腻混合的气味。而这具尸体上……”她摇了摇头,“只有纯粹的焦臭和尸体的**气味。”
“烧成这般模样,还能闻到调料味?”玉万珰将信将疑,强忍着不适,也学着样子,屏息凑近焦尸嗅了嗅,立刻被浓烈的焦糊恶臭呛得连连咳嗽。
正在一旁处理孙调遗容的万盼夏闻言,头也不抬地接口:“自然能闻出来。就像烤羊腿,即便烤得外皮焦黑炭化,若事先抹了蜂蜜香料,那股子混合的甜香辛味,也会渗入肌理,难以被烟火气完全掩盖。这是油脂、香料与高温反应后残留的挥发性气味,深入肌理,非寻常焚烧能彻底祛除。”
“正是如此!”万盼夏的话如同醍醐灌顶,邵冬生眼中精光大盛,“那根木条!那味道!凶手在焚烧尸体时,很可能同时在现场……烤肉!”
“烤肉?”玉万珰愕然。
“对!”邵冬生转向万盼夏,语速急促,“盼夏,你先前验尸时,可曾发现死者胃内有食物残渣?特别是……肉食?”
万盼夏停下手中的动作,果断摇头:“胃囊空空如也。莫说是烤肉,便是半点食物残渣都未曾发现。”
邵冬生的心猛地一沉:“你之前判定死者死亡时间在两旬左右?”
万盼夏神色凝重起来:“实不相瞒,高温焚烧本身会加速尸体**,加之近日天气酷热,尸体眼球早已浑浊塌陷,体表蝇蛆的发育阶段虽指向那个时间段,但这只是最接近的估算,并非绝对精确。”
“那那些肉呢?”邵冬生疑惑,“若凶手真是孙调,他杀人焚尸后,还有闲情逸致在现场烤肉享用?这说不通!”
“或许……是被山中的野兽叼走了?”玉万珰猜测道,但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对,“等等!不对!”他猛地想起什么,急忙从怀中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页——正是他中午去拿来的完整卷宗,“找到了!这里,发现尸体的捕快记录上写得清清楚楚:‘院周泥地平整,除人足印外,未见野兽蹄爪痕迹,亦无拖拽啃噬之象’”
玉万珰抬起头,脸色异常难看,一字一顿道:
“孙调杀了人,焚了尸……难道还有空,在现场悠闲地烤了顿肉吃?!这怎么可能?!”
单雨紧咬前方人影,对方眼见甩脱无望,倏地闪入斜侧窄巷。花县地界,无人比她更熟稔。她左穿右折,几个呼吸间已截住去路。巷中幽暗,只余一双寒眸,淬着刺骨冷光。
绿影率先发难,招式凌厉,杀机毕露。单雨不避不让,身形微侧避开锋芒,反手间短匕已如毒蛇吐信,直刺对方腰肋。匕尖入肉,却无血花迸溅!单雨心头一凛,手下却未停,匕刃顺势上撩,直取咽喉。绿衣人急退,沙哑如砂石摩擦的声音响起:“你真是官府之人?”
“我不是,你是?”单单雨语冷如冰,欺身再进。
“下手狠辣,你倒是挺适合我们。有兴趣吗?”绿衣人怪笑一声,手掌猛地向下落
“你们什么人,”单雨追问,目光如鹰隼锁定。
绿衣人盯着她,“罢了罢了,下次见。”烟雾骤起,弥漫窄巷。待单雨挥袖驱散,人影已杳然无踪。
单雨握紧短匕,向巷外走去,在巷口时停了下来:“你每次都出现在可疑的地方。”
来人一袭蓝衫,面上笑意温润,像画上的一般。“是我来得不巧。”仲子瑜递过一方素帕,声音温和,“擦擦吧,脸伤了。”
单雨颊侧一道血痕蜿蜒,血珠正缓缓渗出。她视若无睹,冷声道:“不必。”径直越过他,身影迅疾没入通往县衙的街巷。
“大人有令,可以就此结案了。”张卢垂首立于门边,声音平板无波。
“张卢?”邵冬生想不通,为何如此草率,别说什么都没查到,就说这刚有眉目怎么就不让查了,更奇怪的是她感觉不到张卢的情绪,虽然以前也难察觉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一点都察觉不到。
“话已带到。”
单雨踏入藏书房,见邵冬生兀自怔忡,便径直问道:“张卢怎么了?”她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邵冬生被惊醒,目光落在单雨颊侧,眉头立时蹙起:“你的脸……”
“无碍,上过药了。”单雨语声平淡,仿佛那伤不在自己身上。
“如何?”邵冬生追问。
“身手尚可,不及孙调难缠。”单雨微晃了下头,似在回忆,“匕首刺入其腰肋,竟无半滴血涌出。手中藏有烟遁之物,滑不留手。”她环视四周,“其他人呢?”
“回去了,”邵冬生身旁烛火不安地跳跃,映得她眉宇间阴影更深,“确实诡异,不过,我们怕是管不着了。”
“怎么回事?”单雨惊讶。
“方才张卢来传,娄大人有令——此案,就此了结。”邵冬生的声音沉了下去。
“未明就里,如何结案?”
“大人物的心思我们怎么会知道,明天知会一声他们吧。”邵冬生趴下身子“这怕是我经手最快的案子,一天不到就结案了。”
单雨静坐一旁,纹丝不动。
邵冬生抬眼瞥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知晓了。三坛桑落!,少不了你的,明日给你。”
“走了。”单雨这才起身,干脆利落。
“一道。”邵冬生锁好藏书房沉重的木门,两人并肩,身影没入县衙外沉沉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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