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与我素未谋面的陌生朋友:
看到这封信的你一定明白,我是个很任性的人。首先感谢你们多年来的努力和不放弃,让我明白这世界上仍有惦念我的家人。
我的父亲和蔼可亲,此生能做他的女儿,是我的幸运。而我的丈夫,我过去总嫌弃他是一个笨头笨脑的小警察,但我也知道,他曾经很认真地爱过我。
至于我的女儿,她出生时是个4斤重的漂亮婴儿,哭声嘹亮,三个月就会揪着我的头发表达她不想离开我了。
我在前半生里,做过女儿、妻子和母亲,每个身份都带给了我最好的人生体验,我不恨任何人,相反,我很爱他们。
其实我早就走出了失去女儿的阴影和悲痛,我并没有在逃避现实生活,也不是在以自我放逐的方式进行心理疗愈。
我如今的生活,就是我理想的人生,请不必为我担忧。
我想你应该非常好奇,我长期以来究竟是在为什么而奔波。
说来有些自不量力,我想探寻的是生与死的奥秘。我想你也发现了,人死后不会消失,而是会转化为另一种物质,与我们共存于这个世界。
倘若我们活在生者的阳间,那么死者归属的阴间又在何处?
每当这个问题浮现在心头,我就会坐立难安,无法入睡。
在尝试过诸如碟仙、请灵、问卦、通神等数种术法,但一无所获后,我决定请教这世间学识最渊博的人。
和他交谈的过程很愉快,可他说他无法解答我的疑问,但他知道有一个地方,在那里或许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这一趟我大约是要有去无回了。
请不必再追寻我的下落,我已经放弃了世俗的一切。
请替我问候我的父亲,祝愿他幸福安康,长命百岁。
钟洁,2012年5月4日。
***
齐照捡着石子,选形状扁平薄厚适中的,朝水面掷出;石头在碧蓝的湖面弹跳数下,飞出很远才沉底。
他坐在湖边发呆,一头明灿的金发闯入他的双眼。
戴面具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那是一张圆眼腮红的笑颜面具,好似儿童随意涂抹的简笔画,稚拙呆板,又彰显着天真。
那个人穿一身纯白衣服,眼睛从两个圆圆的黑洞里看着他。
齐照上一次看见这张面具时,被关进地下室失手杀了人。
对方取下面具,露出笑得弯弯的眼睛。
“还记得我吗?”将头发染回了金色的伦珠问他。
怎么不记得,化成灰也不会忘。
齐照问:“我的朋友呢?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每五年都会挑选一些相同年纪的人来到我身边,你们只是恰好被选中了。”
“什么恰好?总要有个理由,你选这些人去做什么?”
伦珠:“你要跟我走吗?”
齐照:“我不会跟你走。”
“那你没法知道了。”
齐照问:“我跟你走,你能放了他们吗?”
“我没有要和你做交易,”伦珠说,“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是必须要到我这边来的。”
“那我就是不愿意呢?”
伦珠歪着头,像在斟酌什么
齐照指水波粼粼的湖面道:“我可以立刻跳下去,我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
伦珠咧开嘴唇,发出清脆的笑声。
齐照的手僵在那里,左右为难。
“你死了,我什么都得不到,但我也没有失去什么。”伦珠和他讲道理,“但你要拒绝我的话,你会失去你最宝贵的生命,那样值得吗?其实,我和你最信任的人一样,都不会伤害你。”
齐照:“我没有最信任的人。”
伦珠:“好吧,他也没什么值得你们信任的。”
“你不用对我费口舌了,我不会被你说服。”
“那我可以威胁你吗?你要怎么样才会听话呢。”
“我宁愿去死也不会听你的话。”齐照咬牙切齿道,“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所有人都是骗子!”
“上一个说我是骗子的人叫伊雪勒,你跟他真是很像……”伦珠回想起往事,言语轻柔,“我陪着他长大,辅佐他登上王位,他却要为了一个女奴忤逆我。他像一匹刚站稳的小马驹,还不会驰骋,就先学会了桀骜不驯。”
“他远比你勇敢坚决,当着我的面割断了自己的喉咙。”伦珠惋惜道,“但那又怎么样呢?我还能让他再活过来,永远被囚禁在那具肉身里,犹如困驻于琥珀的昆虫,生生世世与我相伴。你也想要那种结局吗?”
齐照想起那个在山洞中枯坐了千年,已变成一具尸体,却无法死去的男人,颤声道:“他做错了什么你要那么对他?他不是你的君主吗!”
“他是我的君主,”伦珠重重的咬字道,“是我的,君主。”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惩罚他?”
“因为他背叛我。”伦珠看向阳光普照的山头,那也是岩洞的方向,“那个地方,是我为他千挑万选的监牢。他本该在里面待上一万年,为他的不忠忏悔,直到我愿意原谅他的那一天,我对待叛徒是很绝情的。”
齐照:“我们没有受过你的恩惠,也没有欠过你什么,更谈不上背叛。你要怎么才肯放过我们?”
伦珠:“难道我是因为亏欠了哪位神明,才得到了这副得天独厚的不死之躯吗?”
“你不老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齐照快失控了,他和这个妖怪没法交流,他想离开。
“你知道吗?”伦珠叫住他,“你从这里走回你们的营地,需要五百九十六步,而我想杀了他们两个,只用两秒钟。”
“他们两个”是指谁?封卿和江奈,还是任昳和简兴?
似乎没有区别,都是他承担不起的他人性命。
“你的善良,是我愿意给你特殊待遇的原因。”伦珠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到他的肩后。
齐照转身与其四目相对,“你真的死不了吗?”
伦珠道:“嗯,我从未……”
话音被迫终止,那双盈亮的眼睛蓦地瞪大,面颊涨红。
齐照手背青筋暴露,扼住那段纤细脆弱的喉咙。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深切地盼望谁去死,”齐照的眼中燃着盛怒的红光,“你是第一个!”
伦珠眼里的神采如烧尽的蜡烛,先是光芒暗淡,变得微弱,然后熄灭。
而齐照在那一对光采尽失的眼珠里,却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这座山崖下的王宫已经建成了两百余年,以今日的眼光来看,它不过是由泥土和石头砌成的矮房。
恩持纳珠趴在窗边,眺望着那片青色的草原,雪域的晚霞是金红色,把纯白山尖涂得嫣红发亮,远方的地平线游出了一粒黑色小点,逐渐放大,长出了头身和雄健修长的马蹄。
来人骑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他随风掠动的杂乱长发像是烧着的黑焰,唯独颈间点缀着一点莹透的暗红。
恩持纳珠伏在窗沿的肩背直了起来,他本对自己发尾和衣襟上缀饰的黑亮鸦羽引以为傲,可是与那只如同闪电般迅捷的黑鸟相比,几片羽毛又算得了什么。
年轻的王子驾驭着黑马,在宫殿前的空地上悠然地转出一个半圆,朝窗上的他喊了一句话。
在恩持纳珠无尽绵长的岁月里,他迎接和送别过的君王将相多不胜数,但在很久后,仍能重现于他梦中的,唯有那个骑着黑色骏马飞驰过茫茫雪域的少年。
齐照汇集在手指的力量流失,霎时间,伦珠凝滞的双眼恢复了生机。
他吓得乱了步伐,脚后跟绊到石头,踉跄着才定住身形。
“想杀我没有这么容易。”伦珠摸着带有掐痕的脖子,嗓音沙哑。
那只细弱的手向他伸来——
“跟我走,我会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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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素未谋面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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