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黛猛地抬头,眼中血丝隐现,“大人明察,如若私藏贡品属实,草民甘受凌迟之刑!”
府尹冷笑一声,“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诡辩!你勾结波斯商户,以贸易香料为名,暗中走私禁物,人赃并获,还敢狡辩?”
京兆尹拍案,“——来人,带人证!”
堂下铁链哗啦作响,两名差役押着一个金发碧眼的胡商上堂。她右脸有道狰狞的刀疤,正是西市有名的香料商阿史那。
文黛瞳孔骤缩——这胡商,她根本从未见过!
“小人可以作证!”阿史那扑通跪下,汉话说得字正腔圆:“她每月初七都会在平康坊的别院交货,这批龙脑香本该上月运往波斯……”
说着,她偷眼瞥向文黛,“可她担心过海关会出岔子,便叫我转经西北,借道突厥,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阿史那低头告罪:“只因小人在波斯邸兑钱耽搁了时间,这才……大人恕罪,小人都是受她挑唆,才犯下这等大罪,请大人从轻发落!”
文黛闻言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胡说八道!府尹明鉴!草民冤枉!”
“哼!”京兆尹拍案而起,袖袍扫过堂案,带起一阵劲风:“文氏胆大包天,事实俱在,还敢狡辩!你走私皇室贡品,贿赂少府监,欺君罔上!大逆不道!”
她居高临下逼视文黛,声音陡然拔高:“此间种种,你招是不招?!认是不认?!”
文黛背脊挺得笔直,额间已渗出细密汗珠,却仍咬死:“草民冤枉。”
“你有何冤枉?”京兆尹冷笑连连,手指敲响桌案上的一沓证词:“少府监已供认不讳!你利用皇商之便,私藏皇室供珠不说,还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文黛绝望地闭眼,脊背弯曲,俨然心如死灰。
正当京兆尹以为她无话可说,预备叫人给她签字画押时,文黛缓缓抬起头,“草民斗胆,府尹容禀——”
文黛声音清冷,字字如刀:“此金匣凤纹制式有误,乃伪造之物!”
京兆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什么?!
“长安十九年中秋,礼部明文改制,凡皇室器物,八尾凤纹皆改作九尾。而这匣上仍是旧纹,分明是有人刻意构陷!此匣若真是少府监所出,怎会仍用旧制?”
京兆尹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衙役赶忙将金匣呈上,京兆尹细细抚过匣盖上精致的凤纹,心跳登时漏了一拍:那凤凰确实只有八尾,羽翼末端略显粗糙,不似宫造之物那般圆融流畅。
“再则,这波斯商人阿史那——草民不曾认得,更不曾与她在平康坊接过货!”
文黛倏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跪在一旁的胡商:“你确认我每月初七在平康坊交货?”
阿史那脸上的刀疤随着肌肉抽动而扭曲:“正是!”
文黛忽然轻笑一声:“巧了。整个上月,我都在洛阳处理分号事务,鸿通柜坊的出行记录、洛阳分号的接待簿册,皆可作证。”
阿史那狡辩:“那是你掩人耳目,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文黛却不理她,抬眼直视京兆尹,语带机锋:“鸿通柜坊所有经贸往来皆走明账,一式三份,又经户部、市舶司双重核验。”
文黛掷地有声:“若府尹不信,可即刻调取户部存档比对!详加查察!——阿史那所谓的龙脑香交易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诡辩!”阿史那脸色骤变,刀疤在抽搐中显得愈发狰狞。
“你身为鸿通柜坊的东家,自然是账簿想怎么记就怎么记,难道还会把自己的罪证白纸黑字写上去不成?”
阿史那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双手呈上:“府尹请看,这是她写给我的亲笔密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龙脑香三百两,平康坊后巷交割!勿误!”
文黛瞳孔一震:那羊皮纸上的字迹,竟与自己的笔迹有**分相似!
阿史那乘胜追击,从腰间解下一个绣着波斯纹样的锦囊:“这是她当时付的定金——三颗南海明珠!”
锦囊倾倒,三颗明珠滚落在她掌心,颗颗浑圆如鸽卵,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表面似有流水般的纹理,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堂上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这等成色的明珠,一颗便抵得上寻常商贾半年的进账!
文黛却突然冷笑出声:“好一个栽赃嫁祸!”
她猛地转向京兆尹,袖中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府尹明鉴,这所谓的密信,只需找一位精通笔迹的讼师稍加查验便知真假。”
“至于这些明珠——”
文黛眼中寒光乍现,突然箭步上前,一把夺过阿史那手中的珍珠,“南海明珠表面应有天然水纹,在烛光下会显现六道虹彩。而这些——”
话音未落,她已扬手将明珠狠狠摔向青石地板!
——啪!
明珠应声碎裂,碎片四溅,露出内里浑浊的胶质和未干的琉璃粉末!
“——分明是波斯匠人用鱼胶和琉璃粉仿制的赝品!”
阿史那脸色大变,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文黛的眼睛。
眼见事情败露,阿史那突然暴起——“贱人坏我大事!”
嘶吼声撕裂了公堂的肃穆。只见她袖中寒光一闪,一道淬着幽蓝毒光的短刃从袖中闪现。
那匕首造型奇特,刃身弯曲如新月,刀身泛着妖异的蓝芒——这是西域著名的蝎尾刃,见血封喉。
文黛不退反进,唇角勾起一抹冷意:“看来你不仅擅长作伪证,还是个身手不凡的刺客。”
“快拦住她!”京兆尹厉喝。
“保护府尹!”差役们一拥而上,水火棍交错如林。阿史那身形诡异地一矮,竟如游鱼般从棍棒间隙滑过。
“受死罢!”阿史那腾空而起,匕首直取文黛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文黛猛地侧身,刀刃擦过她的鬓角,削断一缕青丝。“咚”地一声钉入身后梁柱,入木三分。
衙役们将阿史那制服,死死摁在地上。混乱中,阿史那突然浑身痉挛,嘴角溢出一缕黑血——
“呃……”她咬碎了藏在臼齿中的毒囊!
濒死的瞬间,她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作一声含混的呜咽。
狰狞的面容迅速灰败下去,瞪大的眼中映出文黛冷若冰霜的脸。
就在此时——
堂外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铁甲铿锵,震得地砖隐隐颤动!
一队身着明光铠的千牛卫鱼贯而入,雪亮的甲胄映得满堂生寒。为首的将领手持黄绢,声如洪钟:“圣旨到——!”
所有人慌忙跪倒。
“陛下有旨,鸿通柜坊案移交大理寺审理。京兆府一干人等,即刻停职待参!钦此——”
文黛伏地的手微微颤抖,千牛卫架起文黛胳膊,拖着她出了京兆府。
跨出朱漆大门的那一刻,府外等候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囚车的木轮碾过石板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晃晃悠悠朝朱雀大街驶去,两侧围观的百姓冲着文黛窃窃私语。
不知是谁先扔出的烂菜叶,很快,臭鸡蛋、腐果皮如雨点般砸向囚车,雪球、冰棱也紧随其后。
一枚尖锐的碎石划过文黛额角,鲜血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在素衣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人群中,白鹤依目眦欲裂,心痛难忍。他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指节发白,抬脚就要冲上前去。
一旁的弭竹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公子不可!”
文黛被反剪双臂,染血的囚衣贴在身上,散乱的发丝黏在伤口处。可她仍挺直脊背,在混乱中准确捕捉到白鹤依的身影。
四目相对,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合,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快……走!”
白鹤依猛地捂住脸,指缝间漏出的呜咽声被四周的欢呼淹没。
弭竹架住他摇晃的身躯,拖着他挤出人群,“公子,您得保重身体。”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哽咽。
白鹤依踉跄着后退两步,“……我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定下心神,“回府。”
街道一侧的酒楼雅间内,崔骃凭栏而立,视线始终追随着囚车,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案几上的茶早已冷透,水面浮着的茶沫渐渐凝成灰白的痂。
远处,囚车的轮廓渐渐消融在暮色里,唯有哄闹的人声,还固执地钻入耳中。
崔骃收回视线,最后一缕天光透过冰裂纹窗格,在她脸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影。
①:
1. "转识成智":佛教唯识宗核心教义,指将八识(尤其阿赖耶识)转化为四种智慧(大圆镜智等),是修行者破除我执的关键阶段。
2. "佛骨道心":暗喻佛道双修的修行路径。佛骨象征《心经》"照见五蕴皆空"的般若智慧,道心则指向吕祖(吕洞宾)丹道体系。
3.“借他面目炼金丹”指:
表层:借用佛教概念修炼道门丹法
深层:一切修行法门皆为方便法
②:
《维摩诘经》"问疾"公案:强调一切法相皆如幻化("戏文");祁岚"手刃仇敌"的极端举例:将抽象佛理拽入现实伦理困境。
本段讨论点:王婼在理论上的"空性"(放下)与血亲之仇的碰撞中,能否体现真正的般若智慧。祁岚的逼问恰似"金刚王宝剑",斩断王婼对"空"的概念化执着,进而推动其由佛转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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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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