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被嘤嘤哭声搞得心烦,今日过节,合家欢庆,却让这位只会叫唤的大小姐给毁了。
当初老大非要与阁老结亲,她根本不同意,那高门岂是好攀的,还不是惹事。
如今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发威,从榻上直起身,“行了,都是误会,大少爷也算有情意,如今成亲,还留着以前的东西实在不该,扔了吧,苏姨娘也要有个避讳。”
一边又对大少奶奶柔声劝:“我知你心里不顺,谁遇到也气不过,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小两口才在一起,何必为闲事烦心,如今我让他俩给你赔不是,别闹了啊。”
简直是在熬八宝粥,甜的,咸的一股脑全倒进去,大事化了,小事化无的态度。
徐小姐到底年轻,兀自哭了半晌,又看老太太一把年纪朝自己低声软语,不好再坚持,寻思只要书允与六房保持距离就好,她也没抓到实实在在的把柄。
小丫鬟放下三个蒲团,等众人给老太太磕头,这件事便过了。
大太太一直战战兢兢,此时才敢开口,“少奶奶别难过,磕个头,什么事都能烟消云散,以后书允若不好,我一定替你狠狠罚,他就是心软,但软的人心善不是,以后也会待你好。”
徐小姐拿汗巾子擦泪,整个脸被弄得红扑扑,可怜兮兮地点下头。
没人注意三太太已悄悄绕到清芷身后,附耳道:“好妹妹,你腰上怎么也系着个鸡心荷包呀,让人看见还了得,赶紧给我,省的节外生枝。”
清芷一愣,连忙摘下,塞到对方手中,“多亏姐姐,日后一定重谢。”
蒲团已放好,三人屈膝下跪。
徐小姐刚俯身,抬眼见三太太正急匆匆往腰上别东西 ,实在眼熟,突然心口下坠,竟是另一个鸡心荷包。
她腾地又站起来,直接冲过去,伸手将荷包拽过,动作太激烈,头上的发髻都散了开,一丝丝打在脸上,更显癫狂。
“这是什么——什么!”
三太太慌忙回:“哎呀,大少奶奶,我的荷包啊。”
“你骗谁!”
徐小姐冷笑,转身面向清芷,眼若寒光利剑,“苏姨娘,你的东西吧!怕人看见才找三太太藏起来,对不对,他有结发荷包,你也有,你们——”
满屋皆错愕,唯有老太太意识到严重性,厉声道:“少奶奶才说不闹,转眼又忘了,不过一个荷包,屋里谁没两个,如何认定是苏姨娘的。”
徐小姐已彻底丧失理智,果然是一家人啊,根本无人为自己主持公道,失声喊着:“老太太居然怪我,明明是他们做下见不得人的事,这分明是对结发荷包,新婚之夜夫妻一人一个,苏姨娘——到底是谁!”
老太太倒吸口凉气,大少奶奶显然疯了,情情爱爱她不管,若把苏姨娘与安家小姐扯一块,私藏罪臣之女,晏家从上到下都得完。
“来人啊,把少奶奶扶下去,她今日吃多了酒,又受气,蒙了心。”
屋里气氛凝重,压抑得连丝风都透不进来,书允借势向前,一把将荷包夺过,呵斥道:“回去吧。”
徐小姐惊眸乱闪,推开他,只往清芷跟前撞,“苏姨娘怎么不说话,全是你惹出来的,只会装乖巧,最毒便是你呀,前几日还假意与我好,告诉你,这件事没完!”
说着顿住脚,抬起头,又露出阁老孙女的威严来,一副鱼死网破的神色。
“想让我回去,行,备车,我要回京。”
老太太狠狠瞪了眼大太太,都是这房惹的祸,如今还要自己一个老人家来收拾残局。
三太太靠在圈椅上不好坐,却也懒得站,挑眼看好戏。
二太太真着急,又没法子,只能先稳住身边快气晕过去的大太太。
焦灼至此,没人敢说话,还是清芷稳住心神,抬眼与徐梦欢四目相对,“大少奶奶误会了,我这个鸡心荷包家里很多人都有,根本不是用来结发的,你打开看看呀,里面只有几颗木樨蜜调丸而已,还是六爷给我的,若不信,去问问六爷,敢做对不起他的事,怎会绕我。”
一边伸手将书允手中荷包拿来,直把对方吓了一跳,指尖挑开丝线,从中掏出两颗黄褐色蜜丸,“你仔细瞧——”
木樨香飘来,徐小姐顿时怔住,懵懂中听老太太唤丫鬟到前边请六爷。
晏云深一进门便知气氛不对,又见清芷手持荷包与眼睛哭肿的大少奶奶站在一处,先笑问老夫人好,才揶揄道:“大概争月饼吃,闹成这样吧。”
老太太哭笑不得,“我的好儿,你再不来,屋子都要翻了,且不说别的,苏姨娘的荷包是不是你给的?”
晏云深在老太太身边落座,接过丫鬟递的茶,抿口才回:“瞧老太太说的,我房里人的东西自然是我给,天气冷了,其他香味太腻,刚好赵通判送我几个蜜丸,闻着还好,老太太必是嫌我只给苏姨娘,放心,明日多要些来,每人都有。”
老太太眉欢眼笑,“别只顾讲俏皮话,方才闹得可厉害了,大少奶奶心思细,看见苏姨娘跟大少爷在花棚里说话,竟误会上了,找我来说理。”
晏云深唇边的笑意更深,“依我说这是小两口感情好,算不得事,老太太无需在意才是,倒显得咱们大惊小怪。”
余光落到清芷脸上,若有所思。
天上一轮月,秋情落谁家。
清芷默默跟在晏云深身后进屋,绢纱灯笼里烛火摇曳,温柔抚摸上他欣长脊背,倒映出满眼流光。
她觉得他今夜尤其高大清梧,离得近一些,影子必能把自己整个罩住,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采芙置好炕桌,摆好月饼,几碟火腿与桂花酒,瞧俩人面色难看,不敢多留,乖乖退出去。
晏云深方坐下,倒杯酒,兀自喝起来,乌黑睫毛压在眸子上,一言不发。
清芷心里直打鼓,今日闹得太过,对方虽替自己圆场,心里还不知如何呐。
但她行的正,坐的端,倒也不怕,伸手端起酒注子,也自斟自饮了杯,酒壮人胆,歪头笑道:“六爷今日又帮了我,要怎么谢啊。”
“你想怎么谢。”
语气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清芷掰开月饼,豆沙馅闻着一股甜香,用指尖送到对方嘴边,”六爷生气了吧,怨我没提前打招呼,这也是才定的主意,告诉你戏不够真啊,喏——最喜欢吃的,尝口消消气。”
倒还知道自己生气,气也是白气,若他是个小心眼之人,今日也跟少奶奶一起胡闹,大家都别下台。
再者头发虽扔了,荷包还留着,要引书允上钩,少不得俩人还要背地里卿卿我我一番,如何能忍,眸子压得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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