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黎川似是应了父母对陌黎川的期许，终究停了在外漂泊的人生。
顶着三十四的年纪回川，虽是岁月不待人，但仍是宽容陌黎川一些。
可能是因为陌黎川的面庞足够触目惊心，左眼睑下的疤痕总是让人想去揭开藏于伤口下面的经历。
这尾带伤疤的左眼，是陌黎川获得自由的见证。
当陌黎川立在门口，正撞上出门买菜的爸妈，明明还在里面互相埋怨的二人，开门瞧见陌黎川的时候都破了情绪，绝了泪堤。
陌黎川被妈妈搂抱得很紧，爸爸悔恨地晃着脑袋，嘴里的暗骂陌黎川一句也没听清。
“好了妈，先进屋吧。爸，你瘦了好多啊。”陌黎川看到爸妈二人时的心情是喜悦的，陌黎川相信他们二人也是。不过他们哭得梨花带雨，貌似是喜极而泣吧。
陌黎川俯身换下鞋子，发现门前的鞋架上还放着李砡大三暑假来玩的时候留下的鞋子。
上面的英文字母已经淡得分辨不出，连鞋上那张狂明艳的底色，都变得模糊不清，化至将白。
陌黎川带上门进了屋，“我在家投了个工作，薪资待遇不会那么高，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算是好，也不算是坏。”
他的父母都没吭声，二老只是用那噙满热泪的双眼望着陌黎川的方向。
陌黎川低头瞧着身上那件极尽炫耀的笔挺西装，是陌黎川过去十二年里大梦一场的所有结局。
日常起居过得也算是忙碌，爸妈的家再一次快速接纳了陌黎川。
或许，陌黎川确实是有些幸运的体质。在工位上勤勤恳恳了半年，竟然混到了参加研发项目的名额。
研发项目是一个相册产品，通过VR观视得到相片活用定制画面剧情，以疗慰思念亲人朋友宠物的人群。
偶尔闲暇时，听着组里的人说投资项目的是个姓李的富商，年少有为却行事神秘。翻了翻富豪榜上的名单，虽有一个在熟悉不过的名字，但也觉得不会是他。
陌黎川自是不会忘，李砡长出一口气后，刚刚附在面前的双手已经揪起自己的脖领，连平日里沉迷陷入的呼吸在那时却成了扼制咽喉的致命凶器。
“陌黎川，二十年，我在你身上耗了整整二十年！你想抛下我？你有没有心！”
面前的人吼得歇斯底里，陌黎川只是垂眸淡淡地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李砡的质问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又让他感到绝望。
“李砡，你放手。”陌黎川眼角正在渗血，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此刻正在发疯的不是他爱了多年的人，“我们结束了。”
李砡的手颤抖着松开，他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看着陌黎川，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李砡的眼神寡淡异常，提起外套走了出去。
陌黎川瞧着那扇没有关闭的门，像是李砡那颗拿定主意后决绝的心。
他承认，他欠李砡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但是，他不能再继续留在李砡身边了，那对他，对李砡，都是一种折磨。
从思绪中抽离后的陌黎川照旧忙碌起手上的工作，向来做事一丝不苟的他，今天难得出了差错。
这个数据推演并不麻烦，但数据输入后的时间成本较高。算法推演后的结果因为陌黎川起身接水扯掉了插孔上的电线，他无奈孤身一人留下，为自己的失误加班。
夜里回家的路上确实相较白日里冷清不少，陌黎川开车过了两个路口后紧跟着一辆普通的出租。
陌黎川透过后视镜观察到这辆出租时远时近地复刻着自己行动的路线，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可能只是觉得司机大概率认为他是网约车的司机，一路上看看是否能够捡两个人。
陌黎川进入小区，熟练地倒车入库，静悄悄地进了家门，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仰躺在床上休息了。
第二天的陌黎川是被凌晨五点的电话吵醒的，是研发组组长王小月打来的，告知他早上临时加了一个报告会。
陌黎川迷迷糊糊地听见王小月一直在强调这个会议的重要性，貌似是要给什么重要人物汇报，甚至连平日里从未强调的着装要求也说得一应俱全。
这还是陌黎川入职公司以来，第一次如此大张旗鼓地接收到上司如此细致入微的通知。
衣柜里的西装映入眼帘，陌黎川扫视一圈，最终决定拿了一件卡其色的外搭，衬得他本就白皙的面庞干净得体。他随便抓了抓头发的造型，简单吃了两口早点，去了公司。
陌黎川走进会议室却发现平日里卡点迟到的人已正襟危坐在原地，有些熟脸，有些生脸。
紧挨着会议主座的座位成了仅剩的座位，心想着这汇报工作的事情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陌黎川正在翻看着这段时间的实验成果，思索着如何组织语言的时候，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原本凝重的气息多了几分挤压感，陌黎川只觉得似是李砡的手又搭上了自己的喉咙，却看见李砡大步流星地扯开主座的位置，一屁股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座位上。
陌黎川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双眼已经到了目眦欲裂的程度，身旁的人齐刷刷地站立起来，微微躬身，齐声喊道，“李总好。”
陌黎川迅速反应起身，赶上了这波大部队最后的动作，满心慌乱地落在了自己地座位。
李砡凌厉的眼神扫过会议室内的每张面庞，但陌黎川从李砡的眼神看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直觉告诉他，李砡对他刚才的反应很满意。
“大家早上好，很抱歉叨扰大家今早的美梦。事出权宜，我还是做了早会这个决定，相应的补偿是在座的各位本月的加班费将以三倍发放以及项目成功后，研发组所有的人员将享受七天的马尔代夫之旅。”
李砡的声音很好听，徐徐渐进的音节抚慰着每一个早五人怨声载道的情绪。
陌黎川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李砡用这样的语气讲话了，尤其是那双时不时飘过自己的眼神，饱含深情的蜜意致使陌黎川有些错觉，仿佛回到了创业初期的样子。
过去的三年里，除了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便是施以拳手的破口大骂。每一天都在重复着前一天的噩梦，永无休止。
半年后重逢的二人成了彼此未见的陌生人。
凝视着会议上认真倾听，发表意见，制定走向的李砡，陌黎川恍若隔世地看着李砡第一次西装革履地站在他面前，手持着一捧由心血凝成的玫瑰，双手捧着塞到他的怀里。
陌黎川晃了晃有些失控的脑子，他对李砡的情感宛如一个旋塞紧闭的水阀。
滴水不露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稍微松动后就是止不住的千里涛涛。
重拾清明的陌黎川赫然发现，原不是他思绪飘得久远，李砡身上的就是陌黎川脑袋里的。
陌黎川刚参加工作时辛辛苦苦攒了半年的工资，暗暗地量了李砡各种维度的尺寸，给李砡送上了一份精心制造的生日惊喜。
“黎川？黎川？你在干嘛呢？轮到你汇报啦！”
陌黎川恍惚间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空调明明才20°，王小月额头上的汗珠倒是大颗大颗地浮现出来。
陌黎川适才回神，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紧张地望着自己的方向。领导在场的会议上失仪，总是给人留下不认真负责的态度。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不如让自己所述的内容足够精彩。
会议记录的笔在李砡指尖灵活的一闪而过，李砡撇头看向陌黎川，嘴角挂起的一抹笑容伴着此时朝阳初升的光晕，很难让人想象，三十多岁的李砡竟出现了朝气蓬勃的少年景象。
陌黎川被李砡迷得出神，如果说这还看不出来李砡这些精心设计的场面，他陌黎川就是个傻子。
至于李砡想干什么，陌黎川不想思考。他沉气稳声，逻辑清晰地将算法语句精准分析，结果以偏概全地快速概括，甚至后期程序的走向和李砡的发言不谋而合。
陌黎川自是惊艳到了不少同事，平日里只知道陌黎川是个情绪稳定不出差错的细肠子，只是被大厂公司抛弃下来的程序员，如此过硬的专业实力掳获了不少威信和少女芳心。
李砡深有其感，陌黎川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目光不是落在陌黎川的唇瓣，就是凝视着陌黎川的眼角。
他偶然飘过众人的面庞时，众人聚精会神的样子早已被陌黎川吸引，甚至还察觉到了几个年轻女孩子满眼的粉红气泡。
陌黎川话音刚落，李砡的奉承便到了。
“陌设计师应是不常早起，如此妙语连珠，算是给今日的早会做了一个不错的总结。没想到在这里还会遇见陌设计师这样高瞻远瞩的人才。”
陌黎川有些局促，后背不自觉地牢牢靠在椅背上，“李总过誉了，这些都是本职的分内工作。”
李砡讪讪一笑，没在言语。由公司的董事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最后陈述，一早上沉峻凝重的气氛随着会议室门开的刹那，全都一股脑地卸掉了。
陌黎川在工位上忙忙碌碌了一上午，没有任何人打扰他。李砡像是个不曾来过的人，凭空消失了。
午餐时间，陌黎川独自坐在公司食堂的一角，手中拿着简单的餐盘，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在逃避。
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早上的会议和李砡的突然出现，偶尔传来的笑声和议论声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陌哥，你今天表现真不错！”一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同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带着几分敬佩。
陌黎川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谢谢，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同事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陌黎川略显疲惫的神色，便识趣地没有继续打扰，转身加入了其他同事的聊天中。
现下闲下来，陌黎川的思绪又被李砡弄得东拉西扯。直觉告诉他，李砡没憋什么好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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