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文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
他出来的时候白日已经落幕,晚风带着泥土的清新和远处孩童玩耍的喧闹声扑面而来。
但他不得不去暂时打断这不属于他的欢乐,麻烦外面的孩童将明日中午请大家聚集起来的请求带回各家各户。
门外的喧嚣声渐远,庭院中突然又响起了熟悉的鸟叫声。
许成文回头一看,应该是早上那只飞远的麻雀,它又回来了。
叼走的花不见了,早上的落花也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它在地上搜寻了一遍,一无所获,只能孤独地一只鸟飞回之前栖息的枝头。
现在这片庭院多了一个孤独的生物。
长期没有休息让许成文不得不躺回床上,开始闭目养神。
按理来说该是迅速入睡,却不知是否是因为今日的胡思乱想过多,迟迟无法入眠。
随之而来的是撕裂般的头痛,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许成文从未在身边备过任何药物,突发情况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要是陆悉铭在就好了。
一个念头不切实际地产生了。
怎么可能……
许成文当即打断自己的幻想。
庭院中再次被铺满了落叶,使得无论是人还是动物走上去都会发生“沙沙”的动静。房屋的主人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收拾杂乱的庭院,只能任由它被风吹乱,被落叶铺满,被鸟抢走花朵,被树荫遮蔽阳光。
看着它朝着自己管不住的方向发展,看着它被外物夺走一切。
许成文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消逝,在模糊不清的印象中,他隐隐约约感受到外面的树叶被人踩过,虚掩的门被轻轻打开。
原本冰冷的月光从门缝中挤进来,却好似多了几分温度。
是陆悉铭。
真的是陆悉铭吗。
许成文感觉自己幻觉随着幻想出现了。
陆悉铭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来。
他真是疯了。
许成文尝试去看清来人的面容,或是根本只是夜风将门吹开,变成了月亮恶作剧的机会。
但是在他将要看清的前一秒,意识终于是让他无法维持清醒。
那就把幻想当作事实吧。
就当是世界送来的最后一件礼物。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整夜无梦,但头痛却没有丝毫减轻。好在许成文也知道它也陪不了自己多久,索性直接将头痛忽视。
已经快到他和人们约定的时间了。
地点……他记得是定在那间空祠堂中的。
这个祠堂从他当上庄主以来,就从未被启用过。
之前本来是用来存放一些记录着历史的书册,或是一些典籍。还会有祭拜的地方,以供人们来祭拜先人,或是瞻仰历史。
不过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既然已回不到过去,又何必在意过去发生了什么。
先人已逝,回忆也只是徒增烦恼。
他们也从未知道桃源能延续至今的原因也仅仅只是因为那段不断增厚的历史,那些流传至今的记忆。
祠堂里面一如既往地安静,也布满了灰尘。
最初的时候还会有人来打扫,后面祠堂的存在也渐渐被人遗忘。说是祠堂,其实不如说是一个能让人坐下来听他说说话的安静地方。
早就没有了最初的祭拜功能,剩下的全都只是岁月留下来的痕迹。
后来也曾改为议事处,只不过人们本来就没什么需要经常商议的需求,也就渐渐荒废了。
不过好在保留了议事处的结构,给了许成文一个能把大家召集起来的地方。
许成文提前到了之后便开始清理着这里的灰尘。
也不知道陆悉铭能不能找到这里。
祠堂回不到一尘不染的时候了,许成文能做的也只是让它看起来干净一些,能让人有坐下来倾听的**。
很快,人们就陆陆续续地进来了。
祠堂虽然荒废了很久,但是人们似乎都还记得它的存在。
毕竟大部分来的人都曾见证过它的变迁。
人们熟悉地坐在座位上,不争不抢,就如同最初议事处设立时候的那样,大家一起和平地坐在一起,商讨着有关生活的种种话题。
约定的时间到了,所有人也都准时来了。每家每户都派了代表,张张面孔都是熟悉的样子。
“今日将各位聚集在这里,是想询问大家一件事情,关于桃源是否应该和外界产生联系,又或是想保留现在的状态,继续与世隔绝。”
“无论你们选择哪种,我都会为你们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许成文的声音回荡在祠堂中,逐渐被沉默所吞噬。
一个中年男人首先打破了沉默:“我支持前者。”
是缘缘的爸爸,最先接触到外界产物的人。
“我先说说我的看法吧,现在的生活固然很好,但是我们无法永远地享受这份美好的生活。它们终究有一天会变成别人的回忆,不过根据那几位外人所带来的信息,外面的世界可以提供让我们永远能够生存的机会,这样一来,我们既不会放弃现在的生活,也能够永远地享受和家人朋友一起待着的日子。”
“而且据他们说我们如果不接受外面的条件就会被桃源深藏许久的病毒所吞没!”旁边一个男人也跟着附和。
“对啊……”
“条件开的丰厚还能解决现有危机……”
嘈杂的讨论声无一不是在赞同他的看法。
“你们现在还没收到物资为什么就认定一定对你们有帮助呢?”
陆悉铭说的是这些都是假的,那么他们又是如何断定其真伪。
“爷爷本来身体最近有点不好,但是自从缘缘收到了那个名为‘手机’的东西,爷爷的病就好了不少,心情也好了许多。”男人笃定地说。
“我也感觉最近心情好了不少,平时的愁绪也消解了,这还不算证据吗?”又有一个人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忆自己的快乐生活。
那想必所谓的“永远和家人生活”也只是他们的主观推测了。
许成文叹了口气,他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眼前的这群人已经陷入了他们自己所营造出来的幻想之中,多说无益。
他感觉眼前的人虽然全是熟悉的面容,却早已不是当时的他们了。
不过外界的条件必定是比桃源中要好的,这点许成文无法反驳。
那也算是能够满足他们的愿望吧。
“既然诸位心意已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明白工具的进步是必然的,人类从最初的飞鸽传书,到现在通讯方式的进步,都只是生活必需的罢了。
我深知桃源生活的不便,也希望大家能够进入到更好的生活中。我尊重大家的选择,也很遗憾没办法陪大家走到最后。
只有一点我希望大家能够铭记,桃源从来都不是外界的所属物,我们即便是与外界有了往来,我也希望不要成为他们手中的一件玩物。
换句话说,桃源的历史,我希望大家不要忘记。”
不同于之前的喧闹,这一次许成文话音落下的时候,没有人再去接他的话了。
“没有别的意见的话,大家可以离开了。”
许成文转过身去,看着背后的墙。这里也曾记录着桃源的历史,也曾留下过先人的痕迹。不过在今日,它也只能用来记录桃源的人们最后一次聚集在一起了。
身后的祠堂先是安静了一瞬,随着第一个人的起身离开,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逐渐变密,也逐渐刺耳。
——直到完全消失在午后的风中。
没有人关上了门,一片树叶飘了进来,落在了地面上。
那叶片有些泛黄,岁月的沧桑已经将它本身的颜色腐蚀得差不多了。
许成文转过身来,身后空无一人。
只剩下他一个人,无言地站在祠堂中,见证着它即将永久荒废前的落幕表演。
许成文低下头,却惊觉门被人推得更开了,飘零的落叶被来人的脚步惊动,转身飞向了另一个角落。
而来人身披日光,打破了沉默,带来了光明。
是陆悉铭啊。
他还是来了。
“你来了啊?”许成文匆忙地尝试找出一个微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没办法把它挂在脸上。
“我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
“那也好,你们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陆悉铭什么也没说,他来的目的也不是要讲这件事。
陆悉铭走到许成文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做什么?”许成文避开他的目光,勉强地笑了笑,“现在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我要走了。”
沉默替代了接下来的话语。
陆悉铭很不想离开,但是无论是桃源的现状还是宋海那边的要求,他都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他只能走。
而且再不离开很可能影响的还有和他一起来的吴曦。
他可不希望年轻人才出来一次就失去了所有的晋升机会,他也明白现在人的追求比他那时高得多了。
“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我本来昨晚上想来找你,但是到的时候太晚了,怕打扰你休息,就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走了。”
时间好像凝滞了。
又好像倒流了。
许成文又回到了昨夜,见到了意外到来的客人。
原来那不是幻觉。
那就是世界送来的礼物。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尽量不让陆悉铭看出他的异常处。
“其实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许成文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因为过度跳动而将要停止了。
“我其实也很喜欢你。”
话音刚落,许成文赶紧打断了陆悉铭将要说的话:“我现在不想同意了,你赶紧离开吧。”
“为什么?”
当然是不想让一个连明天朝阳都不一定看得到的人毁了你的未来。
许成文避开陆悉铭的眼神,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陆悉铭抓住许成文的手臂,顺势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揽过来,直到将他完全抱在自己怀中。
“但你的心跳出卖了你。”
说罢,陆悉铭吻住了许成文。
他当然知道许成文在担忧些什么。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陆悉铭的声音沉重却又满怀着期待。
“应该是没有了。”
“那更要分秒必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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