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深第一次走进南溟的行宫时恰逢暮春，红墙高瓦，日头暖白，海棠的香气浓郁得有些呛人，那是她对万钦殿的第一个印象。
她跟在新晋小宫人的队伍里抬了抬眼睛，却不似周围的同伴那样迷茫。
万钦殿的主人陆长离，南溟二十一年曾为帝。在位期间荒淫无道，南溟民不聊生，三年后被废帝位，由其兄陆承安继任大统。陆承安不忍弑弟以平民愤，便将他搁置，赐他最北边的万钦殿作为行宫。
史书上将他写成了一个暴戾冷血的好战分子，空有头脑却好感情用事，在位时曾多次出兵征讨与南溟隔河而立的北楚，似乎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故事。
而现在，该是陆长离被废的半年后。
“到了。”
老太监沉着嗓子又交代了几句，春深却把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庭院，那里参差不齐地种满了海棠树，风卷花落，满院春深似海。
半晌那片海棠的深处突然传来了几声让人面红心跳的嘤咛，接着便是男子低低的调笑和喘息。春深兀自扁了扁嘴，这废帝竟荒唐到这个地步，纵使这是他的地盘，可光天化日，白日宣淫，她对他的印象便又差了几分。
幸亏她冒险换了身小太监的衣服，不然凭她的姿色，根本就是羊入虎口。
不大一会儿院子里走出一位美人，面色微红，发髻凌乱，胸前的衣服甚至没有扣好。她淡淡地扫了一眼这群低眉顺眼的宫人，便兴冲冲地转过身娇嗔：“王爷王爷，你快出来呀！”
“……美人儿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如果话里没有那几分轻佻，声音倒是温润如玉。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拽住女子的衣袖，春深忍不住好奇，还是抬起头看了一眼。
后世，陆长离的昏庸与荒唐被载入史册。他让亲友失望，被子民唾弃，纵然是这样，史书里不敢杜撰的，还是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
在陆长离完全露出脸后，女子的美丽瞬间就弱了三分。他衣饰整齐，头发用一根月白色的发带随意绾上，明明是笑着的，笑意却分毫不达眼底。
女子兴致勃勃地准备挑几个宫人回去，陆长离的表情仍是丝毫不在意，可当那女子把春深从队伍里点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神竟凝聚起来，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小公公，”他弯起嘴角走到她面前，敛眉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二
春深被陆长离要去贴身伺候，她站在陆长离书房的角落里打瞌睡时，昏昏沉沉地想，她与陆长离的相遇从她到来那一刻就注定了，这大概就是命吧。
南溟与北楚的关系向来紧张，因为两国势均力敌，总是斗得你死我活，可当她真正到了那儿，才发觉那里跟她印象中完全不同。
“你在想什么？”
春深突然被人唤醒，陆长离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抬起手中还有些滴墨的毛笔在春深鼻尖点了一下：“上次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春深，哦，回王爷话，小奴叫春深。”
春深皱了皱微痒的鼻子，抬起手想挠，却又在触碰到陆长离的眼神时悻悻地放下了手。
这个举动居然逗笑了陆长离，他弯起嘴角，露出一点儿洁白的牙齿：“支枕星河横醉后，入帘飞絮报春深……倒是个好名字，”他眨了眨眼睛，“以后我叫你小春子好不好？”
他说完踱步到桌前，伸手在那画纸的边缘轻缓地摩挲片刻，头也不抬道：“小春子，我从季美人手里要了你，你知道原因么？”
春深无声地摇了摇头，发觉那人看不见才傻乎乎地补充：“回王爷，奴才不知。”
春深听见陆长离叹了口气，扬起画纸铺开在她面前，抬手指了指：“因为你很像她……很奇怪，你这个小太监居然有七分像她，”陆长离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睛，“我陆长离小半生凄苦，幸得老天垂怜，送了你这么个宝贝来。”
春深盯着那画上像极的美人怔忪，有一瞬间她真的以为画得是自己。
可她十分清楚，不是。那是北楚皇室中最为美丽和熟悉的一张脸——虽为南溟皇室后裔，最终却选择远嫁北楚的第三任皇后，柳棠。野史上陆长离与柳棠的私情为后人所诟病，他也因此恨透了那北楚皇帝，不惜损兵折将，不惜自毁帝位，也要把柳棠抢回来。
如今看，他不仅断送了帝位，好似也没能夺回心爱的女子。
那位季美人眉宇间与柳棠倒是也有一些相像，看来这位曾经的帝王也是个痴情之人。念及此，春深倒能理解一丝丝他荒唐又扭曲的性子了。
书房的门突然开了，带进了外面干燥的空气。
来人一身便衣透着雍容，面色微冷，在看见陆长离手里的画像时，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这么久了，皇弟还在惦记别人家的妻子，当真是个痴情种。”
语毕，陆承安挑眉瞥见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春深，笑容更讽刺了：“你找那些女人当成柳棠的代替品玩玩也就罢了，如今连个小太监你也不放过？”
说着他竟走上前，甚至还想拍拍春深的脸：“还别说，这小太监生得唇红齿白的，若为女子，说不定真有几分柳棠表妹的风韵。”
没等陆承安的手落到到春深脸上，陆长离已经不着痕迹地把她拉到身后。被陆承安这般嘲讽他也不恼，那时春深想他大抵还是懂规矩的，但后来她才知道，陆长离不恼是他懒得计较。他听过太多类似的唾骂与讽刺，麻木了。
“劳皇兄费心，下了朝不去休息，还特意跑来关心我这个废物。”陆长离道。
“我来只是想提醒你，七日后柳棠归宁，赫连浔也会来。如果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干脆留在你这片安乐地，别出去丢我们南溟的脸！”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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