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枕相思

大概是看在沅芷的面上,国公没有再为难他,挥手把他撵了出去。沅芷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却知道心疼,不由分说拉着赫连禛回去上药,内里难受着,嘴上却责备着:“我爹脾气臭得远近闻名,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少惹他!”

“没事的,”赫连禛笑了笑,拉下沅芷的手,“这次是我不对,你爹唤我去书房,可我到的时候屋内并无其他人,就随意拿起桌上的兵书翻了翻——他大概是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吧,或许里面藏着什么重要文书,我就更动不得了。”

“那他也不该用砚台砸伤你啊……”

沅芷小声嘀咕,被赫连禛很细微地捕捉到了:“怎么,你关心我?”

沅芷抽回手,此地无银地咳嗽两声,大眼睛眨了又眨,刚打算随便讲两句搪塞过去,可赫连禛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他抬眼望出窗棂,朗声道:“你关心我,沅沅。”他的语气很笃定,露齿一笑,“你偷偷跑到墙角种红豆,已经生根了,来年春天就能发芽。”

沅芷有些泄气。

虽然她尽量不表现,她那些隐秘的小心思,可能早已暴露在赫连禛眼前。

她挫败地揉揉脸,叹口气:“我是不甘心……你娶我,是因为皇命,毕竟你连自己救过我都记不得了。我能感受到你对我好,可是这远远不够……”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委屈巴巴地把眼睛皱成两条缝,“我希望你能爱我,真心实意地喜欢我。”

“终于肯说实话了?”

“……少来,什么实话不实话的,我又没骗过你。”

赫连禛大概觉得她这样子可爱,心头微动,俯身亲亲她的额头:“你可真是个傻姑娘,我们既已结亲,你就是我今生认定的妻子,我对你当然是真心实意的。”

“那,我可以唤你敬羿吗?”沅芷试探着问道。

敬羿是赫连禛的字,从前只有最亲近之人才会这样叫他。

自他来到东邺,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叫过他,赫连禛有一瞬的恍惚,却依旧在沅芷期待的目光里点点头,说好。

5

赫连禛是绝顶聪明的人,从上次之后,再也没有触过国公的逆鳞。

国公府里的日子过得清淡无比,沅芷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是赫连禛的闲适渐渐惹人非议了——沅芷不止一次地听见有人背后议论国公府养了个吃软饭的姑爷,惹得沅芷大为恼火。外边的人她管不着,见到府里有嚼舌根的仆从,必要拉出来修理一番。

“再这么下去别人舌根嚼得可就是你了,”赫连禛好笑地提醒,“说国公家的大小姐是个悍妻,无脑护夫,蛮不讲理。”

“我愿意,”沅芷不为所动,“夫君是我的,我爱怎么护就怎么护。”

她从来不在乎赫连禛的身份如何,地位怎样,可她还是隐隐能感觉到,就算赫连禛刻意对一切与北楚有关之事避而不提,他心底却依然在意着。赫连禛的生母据说身体一直不好,最近他突然接到母亲病危的消息,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沅芷知道,他想回去。

“你回去一趟吧,”沅芷坚定道,“我帮你说服我爹上表,圣上孝字为先,他肯定会同意你回去的。”

“你觉得我可以回去吗?”

“当然,”沅芷有些看不透赫连禛此刻眼睛里的复杂情绪,却还是点点头,“我希望我是了解你的……我听见你心里的声音,说想回去。”

赫连禛抬手轻抚沅芷的头发,闭上眼:“好,那我答应你,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

他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只说他们不会分开太久。

后来沅芷再回忆起当时,才觉出那话后面不同的滋味儿来——是无法言喻和着血泪的苦涩,却被她当成了糖,傻乎乎地咬进嘴里,舔舐着表皮仅有的一层甘甜。

圣上允诺赫连禛的期限是半月,可半月过时,他没有回来。

除了沅芷外,大概也没人在意一个质子的死活,可北楚却在这时出事了。

传到东邺的只说是皇室内部纷争,北楚在位的老皇帝突然薨了,再之后就被人从内部封锁了消息,具体情况无人得知。沅芷忧心赫连禛的安慰,每天寝食难安,正有北上的打算时,偏巧南溟突然宣告边关告急——大批北楚军队来势汹汹,杀了东邺军一个措手不及。

东邺所有大员被紧急召唤密谈,自然也包括国公大人。

从前疲软倦怠的北楚军好像换了副模样,风向一夕更变。

战事的开端一起,就不可能轻易停下,沅芷只是一介女流,但是随着东邺皇城内的逃亡的流民越来越多,她也很快明白面对东邺的是危急存亡之势。只是她万般不能接受的是从她爹嘴里亲口道出的事实——

“知道边关的城墙外,北楚的炮火前,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人是谁吗?”国公大人别着嘴角冷笑,“正是你那好夫婿!放虎归山啊,放虎归山!”

是赫连禛,是敬羿。

他们都说,北楚现在的皇帝是那个从前最不受宠的小皇子,甚至被老皇帝丢到东邺做过质子,受尽屈辱。可即使再不受宠,人家有雄才,有大略,韬光养晦几载,天时地利,坐上皇位,又带领军队几番大捷,就是为了救北楚于水火的。

沅芷很难想象他在看似闲适的日子里,到底暗中布置了多少谋算,藏了多少心思。

也许他从未变得予取予求,只是学会了隐瞒。

他只等一个契机,能回去的契机——而她深信不疑,毫无察觉便成了对方的棋子。

6

这场仗一打就打了小一年,最后以北楚军攻破东邺都城门告终。

东邺皇族逃亡的逃亡,被俘的被俘,国公府当然也不能坐以待毙。可就在沅芷全家打点好准备南下避难时,北楚大军却已提前一步包围了国公府。后来沅芷再没回忆过那场青天白日下的噩梦。她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就眼睁睁看着全家被灭门。

耳边是嚎哭与惨叫,身上是血腥与疼痛,噩梦初醒时,只剩她一个人。

“怎么了?”

隔着泪水,屋内摇曳的烛火变得更加模糊,摔在地上时沅芷有一瞬怔忪,疼痛还没来得及蔓延,却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睡觉也睡不安分,”沅芷头顶的声音既遥远又清晰,来人将她小心放回床上,指尖凉凉地擦过脸上的泪水,“还像小孩子一样,摔疼了吗?”

沅芷认真看着赫连禛。他有一双丝毫参不透心思的漂亮眼睛,这是她曾经日夜期盼思念过的人,她付出过多少爱,现在淌出来的就有多少恨。

她不想答话,别过头,赤脚往床里缩了缩。

赫连禛见状吁了口气:“半月有余,你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

沅芷轻轻嗤了声:“赫连禛,你现在可是北楚国万人之上的帝君,而我不过是个战败国的俘虏,哪有资格不肯。”

“你总是这么心口不一,沅沅。”赫连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明白你怨我,恨我,但我从未把你当成什么俘虏,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妻子?

沅芷颓然地歪了歪头,眼泪断珠一样吧嗒落在手背上。

是啊,她是赫连禛的妻子,是他送给她尸遍满门独独护她一人周全的妻子。斩首抄家,沅芷又怎能逃过,可那北楚军统领一见她腰间的香囊便立刻变了脸——不是香囊本身,是上边的字绣图样,专属赫连禛的标记。

沅芷已经不想深究赫连禛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料到有这么一天,又如何未雨绸缪地“救”了她,她只知道这个让她将全部相思与爱恋寄托其上的香囊,也处处渗透着算计。

难道他杀了她全家,还要她感激涕零吗?

像是能感知沅芷心中所想,赫连禛又开口道:“沅沅,你别太天真了。自古胜者王,败者寇,更何况我们站在事实的对立面。杀了东邺谋臣,是我立场所驱;而我拿回现在拥有的东西,那是北楚皇室欠我的,必须还。”

可能这才是真正的赫连禛,沅芷从未有一日了解过他。

“你说得对,”沅芷抬起头,“我是东邺人,你也应该杀了我。”

“不,我不会杀你,绝对不会。”赫连禛俯身捏住沅芷泪水涟涟的下巴,咬住她的嘴唇含糊不清道,“沅沅,从前你缠着我,日日在我耳根唤我敬羿,敬羿,我曾经觉得那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可你现在为什么不唤了?”

沅芷舔到唇角浓郁的血腥,一把推开了他。

赫连禛无视对方眼中的恨意,抬起指腹抹掉唇边血迹,定定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只要你。”

7

赫连禛打定主意的事情,就不会给她留下一丝余地。

现在北楚吞并了东邺,在旁人看来,她是赫连禛质子时期的女人,本就代表着新帝最屈辱、最想忘却的一段回忆,但总归一日夫妻百日恩,是他们的皇帝陛下不计前嫌,不但留她性命接回北楚,还将她安置于自己的寝宫,悉心照拂,万千荣宠,何等情深。

可在沅芷看来,他软禁她在身边,她这一辈子都会困死在这里。

她整日待在那所大殿,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外面的阳光了。这日她正迷迷糊糊地睡着,隐约听见殿外有动静,才直接拿了一件大氅披在里衣外,循着声音跑出去。赫连禛正背对她站在太阳下,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柔和的日光。

她恍惚了一瞬,直到赫连禛转回身。

“怎么不穿鞋?”赫连禛蹙眉走近,命宫人把她的鞋拿来,亲自蹲下身给她穿上,“这段时间你一直病着,自己该多注意,别受凉。”

沅芷听见小宫人淡淡的偷笑,她们抿着嘴角望向他俩,眼里有艳羡的光。

她就像被烫到了一样,尴尬地躲开赫连禛,顶着腮边微红的愠怒,转移话题道:“外面在干什么?”

“哦,对了。”赫连禛起身,抬起手臂指了指,“你还记得你从前种在院子墙根下的红豆吗?我命人把它们移栽过来了,重新种在这院墙下,你一出门便会看到。”他吁了口气,放低了声音,“沅沅,我想你能开心。”

沅芷对上赫连禛的眼睛,接着她跨出殿门,那一小片红豆曾经是她亲手培土种下的,已经生得很高,长出纯熟的茎叶,结了果实。

她只默然看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将它们连根拔起,心也跟着划了个大口。

“还记不记得那次重九节,你拔了我的香菊,”沅芷眼看着有人想过来拦她,却被赫连禛拦住了,“你说菊是北方菊,不服水土,活不成。这红豆同样,这是长在东邺的红豆,就算移栽过来也活不了了。”

沅芷拍拍手心的土,强调:“赫连禛,这片相思子,活不了了。”

她眼看着赫连禛在众目睽睽之下攥紧手掌,红了眼睛,突然有些畅快。

赫连禛生气了,她就是想让他生气。这样他才能在盛怒之下送她去死,好过她跟具行尸走肉似的困在这里。国破家亡,血流漂杵,她已经没了活着的意义。就在他们俩谁都没有动作的时候,俏生生的一声唤打断了这可怕的沉默:“阿禛哥哥!”

明黄色的身影飞扑到赫连禛面前,胳膊相缠吊在他的脖颈:“阿禛哥哥,我差人找了你许久,他们说你回寝宫了……不是说好去我那吃午茶吗?”

赫连禛冷下脸,扯掉对方的胳膊:“珈言,别这么没规没矩。”

沅芷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她多多少少也从宫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珈言,北楚大将军家的独生女,大将军平定战乱有功,是赫连禛手下的得力主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位唯一的金枝玉叶,就是不久后的皇后人选。

看看她有多可怜,明明是赫连禛的发妻,到头来却连个名讳都不配拥有。

被赫连禛斥了一句后,大小姐似乎才注意到沅芷的存在。

大小姐先是顿了顿,后又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娇俏的美目闪着鄙夷的光。她大抵是瞧不上她,但沅芷也不恼,大小姐飞扬跋扈却又明媚张扬,她从对方的身上,清晰地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从前她何尝不一样?唯有被宠爱,才有资格飞扬跋扈。

8

沅芷毁掉红豆的举动似乎真的激怒了赫连禛,他将她从寝宫丢了出来,丢到一处阴冷陈旧的偏殿。明面上任她自生自灭,却还是每日顿顿不差地送来新鲜膳食。

战事平息,北楚根基刚稳,赫连禛作为新帝必然日夜忙于公事,却也还会偶尔会挤出时间来偏殿看她。可不管他怎么试探,靠近,往往都在她冷硬的拒绝里不了了之。

想让他们回到从前,实在强人所难。

赫连禛不出现的时候,她也从不向宫人们打听他的事。再得到有关他消息,是在北楚的封后大典。珈言意料之中地成了皇后——沅芷跑到窗边吹风,还有月余就入冬了,她体寒,能感受的凉就比别人更多。

她也曾为赫连禛凤冠霞帔,拖着火红的喜服,穿过长长的廊。

那时她满心欢喜,为的是将来美满的新生活,为的是得偿所愿,嫁与她心心念念的翩翩少年郎。少年等在府门前,安静地接她下轿,牵过她手心。

不知他现在牵起别人时,手心是不是还跟当时一样凉。

这好像是沅芷来到北楚后头一次主动去回忆从前,从她还是个万千荣宠于一身的国公小姐时,到她为人妻,短短不过二十几年的人生走马灯似的掠过眼前。

“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去死呢?”

前夜大小姐夜访这黑漆漆的冷殿,不知出于炫耀还是为了嘲笑。她送了她一件礼物。想及此,她从衣襟掏出那个褐色小瓶,攥紧捏在手里。

“其实我挺同情你的,也能理解你的痛苦,”大小姐娇笑几声,却又面露惋惜,“这般苟活与你而言也是难过,不如就此为止……趁着阿禛哥哥还没彻底厌弃你,给他留下一丝追忆你的余地。”

那时沅芷笑了笑:“怎么,你觉得就算没有我,赫连禛就能全心全意爱你了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就是不敢,”大小姐猛然瞠目,“连死你都不敢,真是个脆弱的女人!”

是啊,她脆弱,就连外人都看出她脆弱不堪。

她的所有欢喜都只留在回忆里,大小姐却能真正地十里红妆,轻幔烛火之下,欣然喝下交杯酒,芙蓉帐暖里窝在新郎的怀里调笑:“我可盼望这天好久了,”珈言噘着嘴把盖头掀翻,不满道,“不死不活那女人我一早看不过,劝她早点想通,免得日后还在本宫面前碍眼睛。”

从大典初始就几乎沉默的人终于抬起眼:“想通?”

“还不是她自己脆弱,”珈言冷笑着,似乎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我只不过好心帮她一把,祝她早日脱离苦海……”

“你说什么!”

赫连禛猛地站起来,迅速又利落地抽身差点儿把他的新后掀翻在地。他滚了滚喉咙,红了眼睑,没再听一句便“咣当”一声夺门而出。

烛火熄了。

很久之后赫连禛都清晰地记得那个入冬的夜,月色冰凉,冷殿没有燃不尽的喜烛。他惊慌失措地夺门而入时那只褐色小瓶刚好滚到他脚下,他趔趄着抱住沅芷,眼看着大团大团的血污从她嘴角蔓延,他怕得颤抖,却无论如何都堵不住。

“沅沅,我不允许你死,你不能死。”他咬住牙,用喜服袖扣胡乱去擦那些血,“我马上叫太医……来人,宣太医!”

就算到此刻,他还是那么坚定独断,他想把她一辈子困在身边,他不允许她死,那她就绝对不能死。沅芷扯出一个笑容,抬起两手捧住赫连禛的脸。

鲜血滴下,又流进指缝。

她喉咙呛了一下,别过脸贴向赫连禛,轻轻道:“敬羿,求求你,放过我吧。”

9

赫连禛二十五岁即位,做了二十年北楚皇帝,人人爱他敬他,从无半句批评过失。

他从曾经那段耻辱的质子生涯里走了出来,落成千古一帝。他也有很多子嗣,或是品貌双全,或是德才兼备,可他最喜欢的却是那个来自民间的养女——小女孩是他有次下至官道时从土匪窝里救回来的,尚在襁褓,却不哭不闹,拥有一双纯净莹亮的黑眼睛。

他把她养在身边,看她长大,那一年他三十岁。

他不喜欢繁馥,天下名花千千万,独独偏爱最普通的红豆。他命人在寝宫种了满院,果实长成时,他会安静地对院独坐,一晃神过去便到黄昏。

“父皇就是老了,”小公主从那些藤蔓交错间采下果子,一捧递到赫连禛面前,“才会越来越厌烦吵闹,连反应都迟缓了,可不比年轻时候。”

“你见过朕年轻的时候吗?”赫连禛笑言。

“不晓得算不算,”小公主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歪着头想,“前段时间我从御书房的修缮匠师那儿窥见一副画像,是个英姿勃发的少年,于月色间打马而过。画中人落了名讳,是父皇的字,敬羿。”

赫连禛“嗯”了声:“还看见什么了?”

“一个美丽的姑娘。”小公主转过头,黑眼睛定定地望着赫连禛,煞有介事地发散着自己从那画像里看出的故事,“英俊的少年救下美丽的姑娘,姑娘心存感激,少年一见钟情。从此立下誓言,娶她为妻……”

赫连禛不说话,小公主不甘心了:“父皇,我想得对不对?”

赫连禛却反问:“可如果姑娘不愿嫁呢?”

“怎么会?”小公主摆摆手,“那,那若是姑娘不愿意,少年放手就好了。”

“如果少年不想放呢?”

“那就是他的问题了,他可太坏了。”

“你说得对,”赫连禛慈爱地摸摸小公主的头发,“何必纠缠,放手就好了。”

小公主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得了赞同就高兴,也不去刨根问底了,闲适地枕在赫连禛腿上哼起小曲儿。这风还跟当年一样,轻轻一吹,相思就落了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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