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苦短,又是一次鸡鸣破晓。

明玦并不能消失太久,呆了一整天几乎是极限了。此刻他不得不回去同那些掌门还有宾客应酬一番。

“要回去了?”鸾亭虽有些疲累地靠在床边,但没多久就恢复了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似乎只要从情事中脱离出来,鸾亭便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鸾亭。什么温香软玉,不过都是他的错觉。哪怕是做过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事,明玦也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靠近他。

这样的念头叫明玦一惊。他不该有这样的想法。走进敌人的心里有什么用呢?毕竟早晚是个你死我活。

“怎么会?为了庆祝我一举攻破来兮阁,四派位列宗门,我在来兮阁大摆了三天的宴席。这三天,我看就做我们的洞房花烛如何?这才第一日刚过,时间还长着呢。”明玦极尽温言软语,不知道是做戏给谁看。

“慈盈……”鸾亭皱了皱眉,看向明玦的方向,叹了口气。

鸾亭能够对天下人的谩骂无动于衷,却对明玦的绕指柔情畏惧万分。他的父亲、母亲都栽在一个情字上,实在是叫他不能不怕。

“我出去一趟,晚上回来。桌上是你的长寿面,前天没来的及,昨天又忘了,今天吃了吧。”明玦不知是怕他说出什么,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话,便推门走了。

只留下鸾亭一个人,默默地裹紧了被子,熬着突如其来的心疾。

这个冬天,真的好冷啊。

可他,还能看到下一个冬天吗?

明玦走出了鸾亭的房门,就看见燕归默默地站在亭子里,看着竹屋的方向。两人目光相交,明玦登时有些尴尬,昨晚的声音……

二人沉默地走在密道里。

“公子。”

“嗯,”明玦应了一声,“去山下挑个丫头上来,帮他做些杂活,伺候他日常饮食。别让外人看到,雀辞也不行。他的事,都要瞒着雀辞。”

“是……”

明玦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说话。”

“公子是不准备杀他了吗?”

话一出口,明玦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燕归连忙跪下,说:“公子能放下身上的仇恨,燕归放不下。公子若是不想报仇了,甚至还要同灭族的仇人在一起,那不如现在就杀了燕归,免得燕归日后坏了公子的事,一刀杀了他。”

燕归总是没有他的姐姐聪明,雀辞就从不会置喙他的事情,更加不会以为自己的性命在明玦心里有多重要。家仆之子,纵然有共同的血仇,也不是能与主人家称兄道弟的身份。如果不是不想让雀辞知道鸾亭还活着,他也不会叫燕归来办这件事。

明玦冷冷地看着他,眯起的双眼在昏暗的密道中露出危险的气息,片刻后,又十分善解人意地扶起了燕归,说:“怎么会呢。我身上的仇,只会比燕归更重,是断然不可能放过他的。现在,只不过是在杀他之前,折辱一番罢了。若是他真的爱上了我,那才是真真大快人心的好事,那样我杀他的时候,才能叫他体会一下什么是痛彻心扉。”

“那……公子的意思是?”

明玦笑了:“行了,燕归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怎么可能不顾及你的感受呢?”

说话间,二人便走远了。

鸾亭在床上失神地躺了半晌,终于缓过劲儿来,攒够了力气出了屋子。

他的脸色很有些苍白,神色也郁郁寡欢。好在他的人生本来也没多少好事,便也不差一两件伤心事。

今日的阳光很好,照得他心上的寒霜都要化开几分一般。

鸾亭在凉亭里缓缓坐下,看着周遭的风景出了神。触景生情,他想起了从前一家人在这里度过的那些难得的愉快日子。即使他后来知晓了那些快乐其实都是母亲营造的假象,也还是觉得那段日子是真的快乐。

或许明玦之于他也不过是另一段虚假的快乐。

那有怎么样呢,他的人生,不过这一点甜,真的还是假的,也不是特别重要。

北风瑟瑟地吹着,没了灵力护体,鸾亭很快便熬不住了,但屋内并没有给他准备炭火。明玦认识他十八年了,做他徒弟也九年了,不可能不知道他畏寒的毛病,更何况他现在浑身灵力尽失,功法也被明玦封住,根本是废人一个。既是没有备炭火,便是存心要折磨他了。他从未有过这样困窘的日子,即使是从前在明家寄人篱下的时候也没有被短过吃穿。可他此刻竟然也不觉得烦恼,反而像是体验了什么难得的人生经历一样,笑眯眯地去林子里拾柴了。

鸾亭素来喜洁,一走动起来,便觉身上难受了。可萍境已多年未有人造访,除了卧房里的一床被子和一盏灯外,实在是没有什么能用的了。不过,鸾亭依稀记得,林子里是有一处温泉的,就在……圣山的附近。

鸾亭循着记忆,慢慢走着,七拐八绕之后,那林后的风景便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座山,山顶白雪皑皑,山下……此刻看起来也是白雪皑皑的。若是在夏日,当是一片郁郁葱葱了。山周围云雾缭绕,将这座山隐在了茫茫白雾之中,外人不得见。其实此刻,已经是出了萍境的范围了。但不巧,这山却又是另一个脱离尘世的秘境,上这山的路千万条,萍境算是一个。

不过今日,鸾亭不为上山而来,为的是山脚下的温泉,也就没分这山几个眼神。

“啊……”泡进温泉里,鸾亭便长抒了一口气,总算是觉得回复了几分热气,舒服得很。

他缓缓将手探到身后,咬着唇生涩地为自己扩张,温泉的热气熏红了鸾亭的脸,唇上却越发毫无血色了。

清理干净后,鸾亭靠在池边,只露出头在水面上,懒懒地枕在石头上。

鸾亭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和明玦之间的这笔账,怎么越算越乱了呢。

明玦捅他一刀,都还要好一些。这恩怨里一旦夹杂了情仇二字,就成了个乱七八糟的线团,若是没有神来之手能理顺,便只有付之一炬或是一刀两断了。

鸾亭现在也猜不透明玦在想什么了。他有些恨自己违背了母亲的遗愿,也因此更加惶恐。

他为此赌上了自己的全部,倒也不怕那些会随之而来的后果。他只是有些期望,害怕落空。

可他又不能左右明玦的想法。思来想去也只想出一个随他吧的放任自流的方案。

他的一生,似乎总是被莫名其妙的原因所逼迫。莫名其妙地出生,莫名其妙地复仇,莫名其妙地同明玦纠缠不清……他好像总是没得选择,便不想别人没得选择。于是他把选择的权利在心里默默地交到了明玦的手里,半点不提自己的伤情与辛苦。

久违的温暖让鸾亭有些昏昏沉沉的,连心上的寒凉似乎都去了几分。鸾亭泡得迷迷糊糊,加上又差不多整夜没睡,实在是有些熬不住,昏睡了过去。

鸾亭向来没什么美梦好做,事实上,他已经许久都未曾做过梦了。今日许是故地重游触景生情,竟勾起了他心头的陈年顽疾。

“我要你用元神本相发誓……”

“剑名……崩玉,乃是娘亲的一根肋骨所铸。来日,便用它血债血偿。”

“亭儿,你要好好活下去。生命来之不易,不论再苦再难都要好好珍惜。”

“万不可似你父亲一般……”

鸾亭的眉头越锁越紧,他的呼吸开始紊乱,久远的梦魇如同细而韧的丝弦,扼得他透不过气来。

鸾亭猛地惊醒,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热气熏得还是吓得。醒过来的鸾亭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也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是一种本能的惶恐。

他从九年前开始就未曾梦见过母亲了。如今这样突然的梦魇……是母亲责怪他违背了誓言吗?

从前母亲是最疼爱他的,从来不肯苛责,如今时过境迁,回头再看当年,鸾亭竟然有些委屈。因何而生由不得他,如何而活由不得他,本以为为何而死总该能由他做主了吧?可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他?鸾亭觉得往日待在圣山上懵懵懂懂的时候也要比如今快活。

“娘亲,娘亲,您是不是……早就恨不得我死了。”

鸾亭忧伤地望着圣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可惜,并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

鸾亭一直认为母亲是这世界上唯一真心爱护过他的人。母亲身死十八年之后,他竟才后知后觉地想,在母亲对父亲的爱情被燃烧殆尽的时刻,母亲对他的爱护是否也随之荡然无存了?

鸾亭猛地闭上眼。他待在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可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周遭步步都是陷阱,处处都是杀机。母亲当年逼他立誓是为了保护他还是为了报复他都不重要,他应下了,于是便要承担后果。

十八年间他从未后悔过任何一件事,如今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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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安之若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