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桃,梦桃。
为什么取“桃”为名?
据说是因为母亲在怀她时特别喜欢吃桃子,甚至就连生产的前一刻还在吃桃子。
她是在六月出生,正正好是初夏,天气还没那么热的时候。
母亲看着床边的果篮,拿出一个洗净的桃子摆在她面前,眼角带泪地笑着,“瞧瞧,这脸还没一个桃子大呢。”
从此她有了名字,“孟桃”。
长大之后,母亲大概出于对“桃”的爱屋及乌,家里很多物件都变成了桃子的模样,孟桃的头饰、玩偶、抱枕也都桃子模样。
母亲总是高兴地抱住她,搂在怀里,一遍遍轻声喊着,“桃子,我的小桃子真可爱啊。”
孟桃也会笑着扑进母亲的怀里,像八爪鱼一样抱住她,要母亲哄着才肯撒手。
猩红的火光突然擦亮,昏暗的房间里,孟桃靠着床坐在地上,手中夹着烟,头低着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母亲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在她十二岁的时候,两人离婚了。
到目前为止,父亲共有三任妻子。
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在这个虚伪的家庭里,你可以看到乱搞且永远不管家事的丈夫,不停地和贵妇喝茶且偏爱自己亲生孩子的妻子,以及争吵不断的孩子。
冷冰冰的家庭,彼此间毫无亲情可言的亲人,或许连陌生人也不如吧。
这也是为何,她总是躲在外面,不愿回家。说真的,孟桃宁愿去网上看点卖货直播间,那一声声家人喊的,可比这个家有情有义的多。
她总觉得,母亲离开后,家就没了。
母亲是个过分温柔的人,在孟父的三任妻子里,大概她是最顾家贤惠的那个。
正是这份温柔,反倒让孟桃有点恨自己了,若是她没出生,母亲或许可以走得更痛快,一身轻松。
母亲把这个家打理得很好,就连淡漠高冷的哥哥,也能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饭。
只有这段时间,孟桃才愿意把这里称之为“家”,也只有那段时间,这里才有一点家的味道。
平常的时间,她很少能见到父亲。
只有节假日或者回老宅的时间,她才能见上父亲一面,与父亲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顿饭,只是第二天他又会匆匆离去。
再长大点后,她就常去问母亲为什么,缠着母亲说要父亲。
母亲总是掩饰地回答:“父亲他在忙公司的事呢,桃子我们要学会体谅父亲对不对?”
她不太明白,公司究竟是有多忙,为什么父亲永远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她又开始怀疑父亲是不是讨厌自己?
孟桃偷偷去敲了哥哥的房门,攥着衣服的一角,怯生生地问他,父亲是不是讨厌她,是不是讨厌这个家?
哥哥没回答,只是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你有母亲就够了。”
孟桃愣愣地看着紧闭的大门,撕开糖衣,将棒棒糖塞进嘴里。
她有母亲就够了。
又一年的校园亲子活动,父亲依旧没有出现。
其实孟桃已经明白了,父亲不喜欢自己,准确的说,他不喜欢这个家。
父亲嫌弃,甚至称得上厌恶这个家与家里的一切,自然也不愿意与她们接触。
没关系,母亲一个人带着她参加活动,她们也可以玩的很高兴。
直到旁边的男孩扮鬼脸嘲讽她,“你为什么没有父亲?”
“你的父亲把你们抛弃了是吗?哈哈,真是没用,连你的父亲也不要你了。”
她攥着母亲的衣角,缩在她身后,小声地辩驳:“不是的,父亲没有抛弃我们,父亲只是太忙了。”
母亲挡在她身前,温柔且有力量地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说这种话?你难道不知道造谣是要负责任的吗?”
男孩的母亲赶紧把男孩带走,给母亲赔笑:“小孩子童言无忌,我给你赔不是了。”
“一句童言无忌就可以了事吗?我们家桃子的心里可是很难受,受到了严重伤害,我要他当面给桃子道歉!”
“你们是怎么教导孩子的,他才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年幼的孟桃躲在母亲身后,看着挡在身前的母亲愣神。
其实她可以不要父亲的,只要母亲陪在身边,就够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冷漠的父亲。
可惜,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在进行活动的时候,那个男孩的父亲多次背着男孩撞过来,母亲只能跟她调换位置,方便保护她。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故意的。
孟桃很气愤,在他又一次撞上母亲后,她彻底爆发了。
她绕过母亲,冲上去抓住男孩的脚,拼命地想把他拽下来,指甲掐在他小腿上,留下一个个血痕。
男孩痛苦地大喊,他的父亲立刻手忙脚乱地把孟桃推开,踹了她一脚。
疼吗?一点都不疼。
看着男孩躲在父亲的怀里哭泣,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又继续站起来。
“你们想干什么?当我很好惹是吗?真是给脸不要,一次两次地撞过来,身上有跳蚤还是皮痒啊?”
“还有那个谁,你的嘴是夜壶吗?这么贱,人也长得丑。那个谁的家长,就会欺负一对母女算什么男子汉?每次都要被你身上的汗臭味熏吐,赶紧找人驱驱邪。”
小小的孟桃笔直地站在水中,狠戾的眼神扫过那父子俩,说出来的话惊为天人,与刚才还躲在母亲背后的她判若两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
男孩在看到她阴狠的眼神后,就吓得又往父亲怀里缩了缩。
切,真废物。
母亲赶紧冲上来把她抱在怀里,现场乱成一团,讨论声混着哭喊声。
等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大家吃了饭,母亲让她快去睡觉。
她才不想睡觉,爬起来玩手机,跟那个男孩对骂。
外面突然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
是父亲。
孟桃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突然回来,她跑到走廊,小心翼翼地扒开门看向外面。
母亲麻木地坐在沙发上,问父亲事解决了吗?
后来他们说了很多很多话。
孟桃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父亲依旧是匆匆离开,母亲则回了卧室。
她以为又是和平常一样的一天。
直到两年后,母亲突然离开。
父亲难得回了家,告诉她:“我和你妈妈已经离婚了,抚养权归我。”
孟桃愣在原地,只是麻木地问道:“母亲在哪?”
“她出国了,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你也不用再想着她。”
后面的日子里,孟桃无数次逃课,跟踪父亲,甚至躲在父亲的车里,试图找到母亲的位置。
她才不信母亲会丢下她出国。
从公司到各种会所、酒吧、酒店,父亲最常去的还是会所。
孟桃不知道这些地方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她总是被拦在外面。
某一天,一位年轻的阿姨在车上发现了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笑了,“是来找爸爸的吗?”
“不是,我是来找妈妈的,他不告诉我妈妈去哪了。”孟桃干脆坐在后座上,直视这个女人。
她点点头,依旧笑着,“跟我走吗?我能带你找到母亲哦。”
“真的吗?”
“真的。”
于是孟桃跟着她走了,进入一个她之前就查过的酒店,上到顶楼的套间,又被她藏进衣柜里。
“嘘,要等一等你父亲才能出现哦,在此之前,你可不能被人发现。”
孟桃看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关上衣柜门,留下一小道缝隙。
她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看到父亲出现。
而后的画面令人作呕。
她尖叫着推开衣柜门跑出来,摔在了地上,昏迷过去。
一年后,家里就迎来了新的女主人,那个面孔她再熟悉不过。
这位新的女主人原本想把母亲的东西都丢掉,却被她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那些东西便从库房移到了她的房间。
她每天看着那些东西,渴求在梦里能和母亲相见。
母亲温柔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后背,“桃子,我的小桃子。”
孟桃上了高中更加肆无忌惮,打架、逃课、吸烟,什么不好的事她都做。
无所谓,反正孟家会为她兜底。
某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去角落抽烟,虽然不怕事,但那些检查的老师实在烦人。
在那里,她看到了一个跟她一样落寞的人,宁檬。
“你谁啊,这里是我的地盘。”
“这么大块地,还少了你的位置不成?”
“切。”宁檬翻了个白眼。
然后两人就这么相识了,成为了所谓的好朋友,再然后……
孟桃吐出一口烟,视线被烟笼罩住,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
她喜欢这种感觉。
有些事,不用看得太清楚。
记忆飘到那件事之后,孟桃跟着父亲的助理回到这个冰冷的家。
“小姐,林家和校方那边都委婉地劝您退学,孟总的意思是……算了。”
“嗯。”孟桃冷淡地应了声,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想想自己想去哪个学校。”父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如果你在这里待得不开心,我可以送你出国。”
孟桃直接挂了电话。
去哪里不都一样吗?
真没意思。
躺在床上望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用枕头盖住自己的脸。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她摸索着,烦躁地点开手机。
是宁檬。
“什么事?”
“桃子,你想好去哪个学校了吗?”
“……”
“去哪个学校不都一样?”孟桃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里面空无一物,她把盒子捏扁,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去那个学校吧。”
“你不想见见你妈妈吗?你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位置,这么多年你就不想她吗?我去找过阿姨了……”
孟桃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艹!”
她就不该接这通电话。
她这个鬼样子,还见母亲做什么?
可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让她去看看,就去那个学校看看吧。
她真的,也特别想见见母亲啊。
父亲果然是个骗子,明明母亲就没有出国,明明她离母亲只有半个城市的距离,明明可以一开始就把她转到那所女校。
孟桃坐在地上,把自己蜷成一团。
“凭什么,我就要活成这个鬼样子?”她捂着头,死死地咬住下唇不愿让那些痛苦的呜咽声泄露,却无人回应她的问题。
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她坐在亮堂的教室里,讲台上母亲的声音依旧如记忆中那样温软,只是讲述的什么共价键,什么官能团之类的,实在让人昏昏欲睡。
孟桃毫无意义地出了个小差,下一秒就被母亲点到,叫她打起精神来。
“桃子,好好上课,这次的月考你要是考好了,我带你去看海。”
“收到,母亲大人~”
微弱的点点星火终究还是灭了,房间又再度陷入黑暗。
她打开手机,明亮的光打在她的脸上,照出一副憔悴到毫无生机的脸。
这是她在日本东京度过的第三年。独自一个人在海外,除了孤独剩下的只有满地狼藉。
她又点开手机里的录音,一遍遍听着,渐渐闭上眼。
“我的梦中是两朵枯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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