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件本来被预期着难以完成的事情，被极其简单轻易地完成之后，人反而不会有成就感。
这是否也算是一种‘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甚至在这样的落差下，有时完成事情的人还会有点莫名地低落和自我怀疑。
一如现在待在管理室中看着一瓦罐白垩沙呆呆出神的三人。
“这有点……”
夏油杰又捏起一小撮沙子看了看，随后叹口气放回坩埚中。
“有点太简单了。”
五条知帮后辈补全了想说的话。原本兴致勃勃地想要试验提炼白垩沙方法的黑发六眼，此刻也默默地把喷火枪放回储藏空间，托着下巴看向坩埚，
“所以如果当初神回来建亡者公寓的时候我问一下神，是不是就能立刻知道白垩沙的配方和提炼方法了？”
根本不用自己在这里找？
毕竟原料这么好获得不说，提炼的过程也这么迅速。
“……”
禅院光眼皮抽动，他轻轻拍了下好友的脑袋，
“当初我们也不需要白垩沙，如果不是又出现了智慧型伪人的话，谁会没事来研究沙子啊。”
虽然硬要说的话，他们平时的工作也不是很忙碌，但毕竟是全年无休地干了几百年，除了工作以外自然是安心休息更重要。
总之，现在原材料有了。
“先试试看能不能真的承载结界？”
五条知会做咒具，禅院光也会，虽然不能说精通——毕竟他们不需要自己经常做，但普通的做一个可以释放结界的咒具还是不在话下的。
禅院光抓了一把白垩沙，随手就搓了一个结界咒钉，试着往上刻印了一个加强的“帐”。随着咒文的镌刻和咒力的注入，咒钉的颜色闪烁着，从白垩沙原本的乳白，变成了斑驳的黑。
“好像成功了。”
五条知从好友手中接过咒钉，瑰丽的冰蓝色双眸紧盯着这个在泥梨境中罕有的，具备实体的事物。
半晌，他抬起头，
“确实成功了，以这个咒钉目前的状态来说，至少能支撑这个‘帐’持续不断地释放一个月。”
“因为这只是最普通的加强‘帐’而已。”
禅院光没有那么乐观，他皱着眉思索，
“如果是加上了准入和准出束缚的‘帐’，使用时间应该会缩短很多吧？”
“大概缩短三分之一的时长？”
五条知把咒钉抛给夏油杰，
“但小光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毕竟我们最终需要的可是能够承载世界性结界的咒钉。”
夏油杰打量着咒钉，没有裂痕，没有碎末，光滑一片的外表，如果一定要说哪里有问题的话，那就是颜色，
“这个黑色……很不均匀。”
“是的哦，因为结界咒文融嵌上去的时候并不能和咒钉本身完全融合，实际上以白垩沙本来的强度来算的话，只是承载一个‘帐’而已，甚至都能做到永久。”
“……那如果，能够把结界咒文和白垩沙咒钉完美融合，是不是也能大幅度提升结界的使用时长？”
夏油杰在思考，亡者公寓的结界既然拥有世界性，那么其咒文也一定拥有强大的力量，以现在的咒钉强度来看，说不定会在穿越两界之门的过程中就达到咒钉的极限，令携带者无法顺利到达现世——不，甚至可能根本无法张开。
因此虽然找到了制作白垩沙的办法，能够生产出公寓结界的载体，但先不说怎么找到公寓结界的咒文并将其复刻下来，光是提升融合度，确保咒钉能够稳妥又长时间地承载公寓结界就已经是一个大难题了。
“哎。”
五条知叹了口气，神色复杂，
“我的结界术还能算好的话，咒具这方面就真的可以说是非常差了，要是优姐在就好了，她很擅长做咒具的。”
然而仓桥优早就死了，灵魂都四分五裂。
夏油杰也叹气，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可土御门纱织还活着，作为仓桥优的女儿，哪怕只是个夭亡的非术士，如果呢？
“你是来问这个的啊。”
白发女孩的表情很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一次对话，
“我能做到。”
有些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
夏油杰歪歪头，有些好奇，
“纱织妹妹不是非术士吗？”
“如果按这一世来说的话，我确实是非术士。”
什么叫做，按这一世？
土御门纱织看着夏油杰遏制不住的震惊表情，自嘲地笑起来，
“并不是什么神奇的能力，而是来自母亲的馈赠罢了。”
土御门纱织的父亲是一个不知名的强大咒术师，与仓桥优一夜风流后就转身离去，好在仓桥优也只是见色起意，身为咒灵操使的强大让她并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只依靠自身的想法而行动。
但令仓桥优没想到的是，仅仅一夜潇洒，她就怀孕了不说，所怀的这个孩子还似乎是集合了父母全部的力量一样，未出生时就已经能够向外散发咒力——是的，第一世的土御门纱织是母胎中就觉醒了术式的，天赋极佳的小咒术师。
平安时代，鱼龙混杂，咒灵的数量虽然没有现代社会这么多，可质量上却高出了一大截。
同样的，咒术师的质量也很高。而且因为那时候的咒术师并不需要在非术士面前隐藏自己，所以各家各派的咒术师都不像现代咒术师一样喜欢固步自封，敝帚自珍，相反，他们对于研究新的术式和术法有着强烈的追求——毕竟谁能拥有更加强大的能力，谁也就更能得到天皇的宠爱和信赖，从而掌握更多的权力和金钱。
“在这样可以某种程度上可以被称为‘咒力全盛’的时代中，咒术师们的争斗也通常更加残酷。”
像土御门纱织这样的天才小咒术师，并不会被视为咒术界的未来，而是通常被视为绝佳的素材——制作咒具和咒物，强大自身的素材。
“母亲为了保护我，选择放弃供奉的优厚条件，搬到了山中隐居，在我出生后，也一直教导我各种各样关于咒力、咒具、咒物、结界等等的知识。”
可仓桥优疏忽了一点，那就是普通人的苦难与罪恶。
为了仅仅50个通宝，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出卖一直照顾生意还总是出手大方的仓桥优，将她们的住所供出，让年仅5岁的土御门纱织死于非命，尸骨更是被制成了咒具。
“那把咒具应该至今还存在吧。”
毕竟她曾经拥有的术式是那么的特殊。
“能够……中止别人术式的术式？”
夏油杰的脑海中，只能浮现出一个记忆犹新的名字，
“天逆鉾……？”
“应该是吧，反正是个形状很奇怪，但不算很大的咒具——毕竟我的尸骨也只有那么一点大。”
土御门纱织端起茶杯，小小地啜了一口，
“我并不是很清楚这些事情，大部分都是后来母亲传、告知给我的。”
“所以纱织妹妹的第一世和第二世，都是夭亡。”
夏油杰的眼神带着些怜惜，第一世五岁，第二世七岁？命运未免有些太不公平。
“我倒是很开心哦。”
白发女孩微笑，
“能够早一些死掉，也能够早一些见到母亲。”
第二世是没什么意思的经历，乱世中普通人家降生的小女孩，能活到七岁都算是命长，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来到泥梨境的时候还浑浑噩噩的，反而是母亲先通过灵魂认出了我。”
说到这里，土御门纱织也有些感叹，
“咒灵操术不愧是神的礼物，也唯有咒灵操使才能那么清晰地明辨出亡魂的区别，还能那么精准地区分亡魂与伪人。”
神的礼物？
夏油杰下意识地嗤笑了一声，又迅速反应过来，换回温柔礼貌的笑脸，
“抱歉，让纱织妹妹回忆起了悲伤的过往。”
土御门纱织摇了摇头，
“没事，总之，母亲对于咒具的研究程度有多高，我对咒具的研究程度就有多高，将结界咒文与咒具完美结合这种事情，不过是小菜一碟，绝不会成为我们穿越两界之门的阻碍。”
她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认真，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找到亡者公寓结界的核心咒钉，从而了解公寓结界的咒文，并把它复刻到我们自己制作的咒钉上，完成随身结界的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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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看起来年龄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孩子说教了啊。
夏油杰把自己瘫在床上，他的身边散落着几件未做修改的普通款高专学生制服上衣，花色的短袖衬衫，和一件连叠起来都大了一圈的高专教师制服。
找结界咒钉，说起来轻巧，可亡者公寓分为外墙、广场和公寓本体三个部分，公寓本身还有着无限延伸的空间特性，结界咒钉会在哪个地方，除了亲手打下咒钉的神，谁也不知道。找起来比大海捞针也简单不了多少。
但每过去一天，五条悟死亡倒计时的数字就减少一天，必须尽快找到。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夏油杰转身，把脸埋进那件教师制服中，片刻后，抬起头——晚上出去搜查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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