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的形态会停留在全盛时期——指的是身心都发展到达顶点的全盛时期。
因此，除了夭折的孩童和早逝的青年，泥梨境中最常见的便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如夏油诚和夏油香织。
“进来吧。”
夏油诚拉着想要说些什么的夏油香织转身回到屋内。
而夏油杰呆呆地立在门口。
半晌后，似是有些不耐，夏油诚严肃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不进来就关上门走，长到这么大了，最基本的礼仪还要我一句一句地教你吗？”
……
还是老样子。
夏油杰自嘲地笑笑，走进屋内，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杰，现在看起来有20……26岁？”
夏油香织犹豫地猜测着。
“27。”
“哼，说着要做什么大事业，结果自己却成了早死的短命鬼。”
夏油诚冷笑，
“怎么，是被你说的那些怪物杀死的？”
“……不，是被正义的一方杀死的。”
“正义的一方？你也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不是好事？”
“……我知道。”
“所以，现在是成了警卫？也是，像你这样杀父弑母的人，罪孽深重，也就只配做门卫或者警卫，负责保护善良的亡魂了。”
“嗯。”
“没别的事情就离开吧，我们也不想见你。”
“……”
夏油杰像个机械的人偶，僵硬地回答着父亲的问话，此刻，才如梦初醒，
“那我……先离开了。”
为什么要进来呢？不过是一如既往地，来自父亲的责骂，来自母亲的沉默。
可他还能得到这样普通的责骂。
他居然，还能得到这样普通的责骂。
夏油杰站在门口，想要伸出手握上把手，却在伸出手时，发现那只苍白的手，正在不住地颤抖着。
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夏油杰。
动手杀害父母的时候都未曾如此颤抖吧。
“杰。”
夏油香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没有夏油杰预想的怨怼，也没有深入骨髓的痛恨，却带着令夏油杰恐惧的陌生和疏离。
母亲要问什么。
是问我为什么杀害他们，还是问我为什么这么早就死亡，问我——
“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问我啊？
夏油杰的视线和心脏都空茫起来，丧失了行动能力一样，呆然地站在原地。
“再见。”
夏油香织道别的声线柔和，就好像这不过是17岁以前的夏油杰，一次平常的出门而已。
但那份决然却无法被掩盖。
喉咙很痛。
那些曾经以为早就被抛弃、被遗忘、被埋藏的，普通的生活画面，碎成细小而锋利的碎渣，深深地扎进声带，让夏油杰的回应，变成折磨自己的酷刑，
“再见。”
他终于停止了颤抖，依然面对着房门，挺直脊背，撕裂胸腔，血淋淋地开口，
“对不起。”
“……”
屋内的夫妻二人都沉默着，没有回应。
也本不该有回应。
夏油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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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父母的意外相遇，并不会对夏油杰作为亡者公寓预备管理员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他没有资格干涉父母的任何决定，预想中浓烈的恨并未出现，他就该感激涕零了，不是吗？
安静妥帖地收好自己的情绪，每日的工作仍旧照常进行。只是在工作之外，多了调查木村彩相关信息，同时督促伏黑甚尔尽快把结界咒文完整临摹下来的任务而已。
可寻找木村彩的进度条却始终卡着。
“哎。”
“哎。”
夏油杰和禅院光同时叹了口气，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禅院光先受不了地看向自家后辈，
“所以，你确定给你的所有木村姓氏的名字里，没有任何一个是你熟悉的吗？”
“没有。”
伏黑甚尔回答地斩钉截铁。
“……”
夏油杰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寻找木村彩的方法，
“这些升天名单中拒绝升天的人应该不多吧？”
“一般不多。”
禅院光回答。
“那他们在拒绝了升天之后，都被安排在了哪层楼呢?”
答案是1037层。
“通常来说，都是积累两到三年的亡魂之后再让他们搬离，同意安排在当年的新楼层，不过也可以选择居住在前面的楼层，之前伪人暴动的99层就是这样，最初有一些不愿意升天的咒术师亡魂搬了过去，后来就聚集了很多术士亡魂，慢慢变成了整层楼都是术士的状态。”
禅院光给出的解释如上，而夏油杰点点头，
“那我们就去寻找一下1037层目前所有黑发的女性非术士，一个一个排查。”
为了提升排查的效率，禅院光先回了一趟警卫部。
因为之前刚好1037层爆发了伪人暴动后，警卫部清点过整层楼的亡魂，只要让当时负责清点的警卫先将符合黑发、女性、非术士这三点的亡魂房间号圈出来，就能够缩小排查范围，更快地找到木村彩。
而夏油杰则是找上了那天夜晚遇到的中年男性亡魂，让他带着自己去找美惠。
“唔，找人？”
“是的，姓名未知，只能知道是黑发的女性，非术士。”
“非术士是……哦，就是没有特殊能力的人？”
“是的。”
夏油杰揉揉眉心，他已经为了这件事忙了太久，文件内容看了又看，实在是有点疲累。
“可以哦。”
美惠的回答很爽快。
“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找吗？”
“嘛，小哥你看起来就是个好人，没这个必要啦。”
……好人？
夏油杰哑口无言。
可惜的是，由于数量较大的问题，即使已经尽可能缩小范围，排查的效率也依然不算很高——尤其是夏油杰还需要负责从美惠这里带回每天整理的资料，再转交给伏黑甚尔的情况下。
“所以，你就打算让我自己来跟这个什么美惠对接？”
伏黑甚尔无语，
“我还要适应那根破柱子呢。”
“你每天只能在那里待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又没事做。”
可半小时结束后，他至少要花半天的时间排解暴躁的心情啊！
伏黑甚尔翻了个白眼。
夏油杰没理他，抬手按下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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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尔？”
看着从夏油杰背后走出的那道身影，美惠的烟掉在地上，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禅院甚尔！？”
诶？
夏油杰也愣住了，他迷惑地看了眼美惠，又扭过头去看了看伏黑甚尔，却发现，伏黑甚尔已经僵硬地立在原地，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询问，
“……美惠姐和伏黑认识？”
“何止是认识。”
美惠看起来很生气，她狠狠地踩住地上的烟头，用脚尖拧了几下，熟稔的动作，让伏黑甚尔忍不住有点头皮发紧，他急忙向前一步，扯住美惠的手，
“彩，你怎么在这里？”
诶？
诶诶诶？
夏油杰张着嘴——彩？木村彩？禅院彩？美惠？！
不是，肯定哪里有问题吧？
他回想起伏黑甚尔描述木村彩的话：“彩的头发比较短，有些粗硬，眼睛是琥珀色，整个人看起来很开朗，像太阳一样温暖。”
外貌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在夏油杰的想法里，能够让伏黑甚尔这样的人心甘情愿金盆洗手的女性，再加上开朗和小太阳这样的形容词，不应该是那种非常元气又可爱的类型吗？
美惠？一整层楼几万人都认同的大姐大，抽烟喝酒打牌，性格确实爽朗，但怎么都和伏黑甚尔的描述沾不上边吧？
夏油杰还在这边头脑风暴，而那边的美惠已经揪住了伏黑甚尔的耳朵，
“禅院甚尔！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没多久。”
伏黑甚尔心虚地挪开视线，
“没多久？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你青春永驻啊？”
木村美惠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暴躁了，
“就你这副样子，我死后有一年？两年？”
她咬着牙，
“惠呢？我让你好好地养大惠，你这么早就死下来，惠怎么办？”
“我给惠找好了去处，他觉醒了术式，所以就算去禅院家也会被认真地对待，精心地教养。”
伏黑甚尔忙不迭地解释，
“而且杀死我的是五条家的那个六眼小鬼，你记得吧我跟你说过的，五条家很有钱的，那小鬼后来也可能把惠带走了，总之，总之惠肯定过得还不错。”
木村美惠泄了气，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伏黑甚尔，
“我不评价那个五条家如何，但你说过，禅院家就是垃圾场，你真的认为惠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会是好事吗？”
……
伏黑甚尔沉默。
夏油杰觉得为了让伏黑甚尔还能安全地画完结界咒文，自己有必要开口帮忙解释一下，
“惠是指觉醒了十影的那个孩子的话，他确实被悟带走了。”
“……还挺守信。”
伏黑甚尔轻嗤，然后又被木村美惠踩了一脚，她看向夏油杰，
“小杰认识那个五条……悟？”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夏油杰微笑，并贴心地没有提伏黑惠的全名，
“悟很负责任，性格也很好，他既然带走了惠，就会好好地把他养大的。”
“哈？”
那个六眼小鬼性格好？
伏黑甚尔的嘴角抽搐一下，但他也知道现在反驳这个不是什么好决定，所以还是保持沉默。
“是吗。”
木村美惠松了口气，
“抱歉，我们夫妻吵闹让你见笑了，所以小杰今天是要来做什么事情来着？”
额。
各种意义上，都是来找你。
夏油杰无奈地耸耸肩，
“已经没什么事了。”
他看了眼蹲在地上的伏黑甚尔，
“好不容易团聚，你们叙叙旧吧，我就不多打扰了。”
伏黑甚尔摆摆手，
“多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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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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