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息握刃挥斩,凝滞的空间轻微扭曲撕裂一瞬,触腕应声而断,截面喷涌而出的黑红脓血尚未来得及飞溅被冥火裹焚,化作几缕无味的灰烟。
山呼海啸般的痛嚎沸天震地,却被李月息先前铺展开的障术回弹消弭。
【呕。】冥火在李月息的脑海里发出干呕,虽然它作为一团火并没有味觉。
【太恶心了,呕。】冥火急促地跃闪了两次,【这玩意的血比血沼里的烂泥还臭。】
李月息安抚着愠怒的冥火,掐紧了掌中的断肢。
被砍断的触腕疯狂挣扎,这截长达数米的**组织在被迫与本体分离后未立刻失活,而是扭曲转拧着,如巨蟒捕食般攀缠上李月息的身体,企图绞碎亵渎它的人类。
锁鬼链迸射而出,锋利的尖锥穿透触腕的两端,将其强行抻直拉平。瞪大的眼斑接连爆裂炸出浓稠的强酸汁液,在空中嘶嘶作响。幽蓝的火焰骂骂咧咧,严严实实地挡在李月息身前,腾跃成燃烧的屏障,将肮脏的液体悉数蒸发。
无计可施的触腕顿时变得软蔫,自杀式的爆炸使它细长躯体上遍布淌着黑红黏血的伤洞,断口处裸露拉扯出的神经束状细丝如手指般无力地抓挠着空气,无意抚触到李月息的指尖,如触电般缩回,震惶不止。
气息奄奄的诡物触腕因重伤无精打采,绝望地发出微弱的嘤咛,残存的生物本能驱使它伸着神经细丝朝本体方向探去,强烈希冀着黑云能够将它吞噬,让被割离的断肢能够重回本体,回到那片曾孕育它的温床,在母亲的孕宫中等待下次诞生的可能。
黑云悲痛地回应着它心爱的须嗣,无数触须环盘在李月息身周却不敢冒然靠近。它无能为力地震颤,发出低沉痛苦的哀鸣。
断腕的重伤和失去部分本源的空虚令它收缩翻滚,严厉地警告其余的须嗣不可靠近那个悬停在空的人形身影。
异变诡物的巨硕超越普通人类的尺幅感觉,它的腹部越发饱胀鼓凸,扭曲的器官缓慢搏动,腐烂般露出半透明的灰败。
裂隙和空洞不断渗出浓稠的血雾,在云层的遮蔽下凝聚成大朵大朵暗红色的不详雨云。
紧接着,泄愤似的,赤雨倾盆而下。
“雨水中检测出红色未知生物酶成分,目前有且仅对人体组织具有高腐蚀破坏性,符合赤雨气象特性。”
基地播报的通告延迟好些时间才再度响起。
兜头浇下的赤雨不像是水汽灰尘凝聚的雨水,更像是浓稠的,带着锈腥和腐臭气味的血浆,从黑翳里倾泻而出,最初的几滴落在盘旋在李月息头顶的锁鬼链上,被蒸化腾起刺鼻的红烟。
落下的赤雨遽然减小,黑云谨慎地观察着李月息的脸色,感受她的气息有无变动。
锁鬼链被撤下,李月息直接冒着赤雨,将外溢的地浊纳回体内,缄默地目睹着一切。
做吧。
祂不会插手。
巨眼极具压迫性的催促在黑云的意识里轰响。
随后,暴雨如注,黑云褪白,复而染成猩红。血云遮天,赤雨落地,肆意地冲刷着这座享有盛誉的人类基地。
乌黑的云层黑压压地笼盖在基地上空,繁华的城市好似被吞含进庞然巨物的体内,数不胜数的触须如天罚逼近,整座基地浸炮在猩红的赤雨中。
过不了多久,人类残骸与建筑碎屑将一同被滚滚红流冲散到各处。
李月息收回锁鬼链和冥火,缀饰骨铃的银链重回腕间,她悬停在空中不遮不避地淋着赤雨,感知的范围将随着赤雨的降水外扑的延伸扩散至基地各处。
她感知着这座基地内所有正在上演的惨剧,目睹无数鲜活的生命体迅速地在雨中消融,静默地听着左腕上的通讯器断断续续地播报基地最高塔的紧急通告。
心底的怪异感却愈发强烈。
根据黑云覆盖情况,赤雨的降水范围应当涵括了整座基地的学校区,甚至波及到边缘的流离区,但发狂破坏的触须和肉腕却刻意规避了大学部和研究部所在东区、南区及中区,从东南方向仅朝建筑和人口最为密集的北区聚集。
在黑云有意地操控下,赤雨从东南逐渐朝西北漫延,降水密度呈现出不同区的明显差异。它目标明确,朝着北区腾挪。
云层的哀鸣随着漆黑的下压越发低垂,哀鸣在片刻后转为餍足的叹息,倾盆的赤雨从孔眼当中奔涌而出,粗壮如山岳的触须抽打着地面,分叉细小的强韧触腕插刺入混凝土建筑、大桥和道路,如游戏般卷起抽出根根钢筋,挥洒搅碎的水泥碎块。
赤雨尚还未及之处,触须肉腕先至。
北区边缘设立的高耸瞭望塔缓缓倾斜,有力的触腕将尖塔拔起又重重地摔进建筑群。
被触须缠绕绞紧的摩天高楼瞬间崩塌,金属构件被碾碎为齑粉,混合着骨碎鲜血爆开。
怦然坠地时迸溅出的尘埃和血沫遮天蔽日,被狂欢挥舞的触须和瓢泼的赤雨侵吞。
承重柱和钢索断裂,高楼和路桥接连坍塌,车流被强行截断,无数车辆坠入深渊。行驶在后的车辆纷纷急刹在坠落的边缘,却被后来的车撞进深渊。狰狞的断裂面无情地残噬着生命,驾车人和乘客惊恐地望着晃动的漆黑触须,尖叫嘶喊着跑下车四散逃开。
滑腻强壮的触须尖端轻易地刺穿了坚固的大桥主塔和石墩,锐利的角质钩齿啃咬着钢铁。桥面被高高掀起,车与人被抛掷出去,如炮弹般砸进远处密集的住宅屋房群。
坚实的地面被撕裂,宽敞的柏油路面被犁开,沥青和路基如薄如蝉翼的纸张,被无数根触须揉皱、撕毁,露出下方喷溅着污水和电火花的损坏管网。
黑色伤疤的地表裂缝无情地吞食着汽车、树木和人群,拦腰截断的房屋在倒塌前就坠入地下。
灵活的触腕精准地扫过狭窄逼仄的街巷,将奔逃或躲藏的人群成团的卷起、挤压。崩溃哭喊的人们如同颗颗熟透的浆果被捏碎,皮肉、骨骼和内脏迸溅,泼洒在废墟间。
具有自我独立意识的触腕亢奋地蘸着湿滑、黏腻的红颜料,在坼裂的路面和墙壁上涂抹着鲜红刺目的污迹,高频震颤发出聒杂的哑哑声。
姗姗来迟的赤雨更令垂舞的须嗣与无数的分支子体振奋,陷入纵情尽欢。
基地高层在第一时间收到北区遭遇诡异生物袭击的噩耗,急促震耳的警报声响彻长空,各区抗灾救援队伍在基地的调配命令下快速地整装,分批进入混乱的北区救治伤员,安抚并组织幸存居民朝中区和西区撤离。
调派出的现代科技武器短暂地压制住肆意杀戮破坏的触须,但本应处于抗击诡物第一阵线的修者始终不曾露面,仅有少数潜伏在北区外围伺机而动。
流转的鬼气在周身形成乌色的屏障,赤雨不歇地撞击着,绽开血色的涟漪。
李月息给予了北区片刻喘息的机会。在她的有意压制下,赤雨的漫延速度放慢。
黑云的突袭在短时间内已造成至少万余人的死亡。
但李月息没看到任何亡者的魂魄飘出。
表面上看,那些死者的魂魄连同躯体尽数被摧毁湮灭。但李月息十分清楚,就凭黑云有限的能力,不可能在她的眼皮下底下不留痕迹地泯灭大量的生灵魂魄。
“此次赤雨降水伴随高强度电磁干扰,室外电子通讯已大面积失效。”
延迟响起的声音在雨幕中卡顿,像是播放着浸过了水的磁带,为冰冷的机械音添上哀凉的意味。
北区被袭的消息被故意封锁,疏散到各区的北区居民被统一控制管理,限制对外联系,通报始终不涉及这场灾难,以即将扑来的赤雨转移民众的注意力。
东区与南区星海般浩瀚的明亮灯火在赤雨落至时应声湮消,研究部抵抗着黑暗侵袭的零星光亮在数息后溘然熄灭,应急灯尚未亮起便相继爆裂。未能及时躲避的人在瓢泼的雨中发出仅有几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微弱如猫崽的嘤咛,继而归于沉寂。
维护治安的执法队员跪在沸腾的雨中,劣等防护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颤抖的手掌如蜡化般滴落,露出森白的指骨。
他的上半个颅骨完全暴露在外,颅顶的白骨融化后露出内里的脑浆,他张皇地瞪着两只空洞黑黢的眼窝,整张脸塌陷、糊烂,骨架和残缺的内脏如散落的柴薪,倒在绝望中。
李月息将那截仍在强烈痉挛的触腕丢掷进用于储藏物资和滋养鬼器的黑间。饥肠辘辘的锁鬼链立即捕食抽搐的触腕,将其绞碎后吞噬,吐出一滩灰白色的胶质,被黑间内无处不在的黑影吸收。
“基地气象监测中心预测,赤雨将于半小时内全面爆发,核心受灾区的风速最高可达8级以上,能见度将低于5米。”
飓风助长了赤雨的气焰,雨幕在风中聚成腥红的飘带,紧紧地缠绕在基地的上空。
前往北区的交通道路被管制,拨向北区的通讯也全数被切断,心有疑虑的其他区民众来不及探究,急遽地陷进赤雨来临的恐慌中。
喧啸的飙风暴雨稀释着生命的哀鸣,通讯塔顶的天线阵列如被火灼融的蜡烛弯曲倒塌,扩音广播器内的避难指令变了调,在刺耳的短路声后爆炸。
车水马龙的道路上车辆相撞,接连发出沉闷的声响,焦黑的金属框架冒着红烟血尘,爆炸迸溅出的火光转瞬被赤雨浇灭。
通讯和交通的全面瘫痪加剧人群的恐慌,声嘶力竭的叫喊和指挥淹没在惊慌失措的哭嚎和情绪上头的质问声浪中。
无序的混乱加剧了这场惨剧,慌不择路的人群变成互相踩蹂的野兽,高跟踩碎酥化的头骨,皮鞋碾过半颗的眼球,有人滑倒在黏稠的内脏烂泥里,又被含混其中的赤雨腐蚀。
血水漫溢过脚踝,人血与雨水混为具有强腐蚀性的毒液。他们踩踏着同胞黏稠的鲜血和硌脚的骨碴逃难,却又在赤雨淋过身时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被后来的人群践踏。
“现根据《人类基地极端灾害应急管理条例》第四章第二十一条兼第五章第四条至第十六条规定,启动全基地特级应急响应。”
“即刻起实行基地全域交通管制,立即终止所有室外露天行动。”
某处遮蔽掩体内骈肩叠迹,年轻的母亲搂抱着哭啼不止的幼童,杂乱无序的人群抽泣着、骂责着,互相推搡着。
满怀恶意的后来者为制造空位,将老弱病残的弱势者拽出,在喧哗纷乱中趁势将年幼的孩子从母亲的怀抱中夺走,强行挤进掩体。
无敌抵抗的人群颤巍地暴露在刚弥漫到中区的赤雨,女人冲入淅淅沥沥的雨中,死死地护住被赤雨灼伤的孩子。棉质的外衣被血红的雨水消解后,后背和脖颈裸露的皮肤泛泡、发黑溃烂,而后脱落。
他们拖着残缺伤重的身体试图寻找新的庇身之所,却接连倒下。
掩体里的人群自以为侥幸逃过一劫,同情者施舍廉价的怜悯,说三两句空话为暴露在赤雨中的人们感到惋惜,谴责者怒骂着罪魁祸首的恶行,却都好似事不关己地别开眼,不由自主地朝里挤。
数道带着病态窥探欲的黏腻眼神直白地攀附上那些衣不蔽体的身躯,始作俑者自得地欣赏眼前的杰作,心安理得地庆贺着存活。
躲在楼内的金发青年趴在窗边,大着胆子举起通讯器拍摄,心底那点哀怜被猎奇的兴奋覆盖。他精心调整着摄像参数,却在重新看向雨中时冒出一声扭曲的尖叫。
戏谑和玩味刹那间被惊恐和畏惧替代。
猛然增大的雨势令暴露在雨中的人体加速溶解。
幼童受惊的啼哭戛然而止,骨缝未闭合的颅骨布满蜂窝状的孔洞,盛满泪水的双眼在赤雨中融化成浑浊的粘液,顺着母亲露骨的指尖滴落。
十几秒后,皮肉和白骨如烧开的肉汤,崩散在她的怀里。
尚未死去的人们拍打着地面,他们眼眶淌血,脸颊的皮肉融化淌落,浑身是血地朝着四周那群神情各异的看客爬去。
躲避在建筑掩体的人群在恐慌的惊呼中连连后退,他们竭力躲避着,顾不上被挤压得呼吸困难、内脏变形。
未等嚎哭和斥骂冲出喉咙,雨中只剩一具具挂着零散碎肉的骨架,在众人惊恐地注视下摇晃片刻,砸进沸腾的血水。
下水道深处传来沉闷的吞咽,这座基地正在逐渐被自己的血液淹没。
“请所有在外居民立即参考终端显示的导航蓝线指示,进入最近建筑物内部避难,远离门窗及外墙。”
“如受困室外,附近无遮蔽建筑,请立即使用路边舱内应急防护服并即刻转移进室内,可短期保持90%左右的防护效能。”
面对生死存亡的危难时刻,失去理智的人们暴露自私的本性,开始为争抢应急防护服大打出手。
路边舱的透明盖板同时被数十双手扒住,男人用消防斧砍断了妨碍的手指,砸开了紧闭的锁扣。他欣喜若狂地举着生存的希望,不等他将另外半边身子穿进防护服,就被身后的人群合力推倒在赤雨里,挣扎数秒后咽气。
人群随即一拥而上,顾不上防护服内残存的猩红雨水和残肢烂脏,为搏得一线生机奋力抢夺染血的防护服,对被点滴赤雨烧灼皮肤的刺痛浑然不觉。
“地下避难所已部分开启,定位编码S-07至S-24,定位信号已经由基地信号塔全面同步至居民个人终端。”
等级较高的地下避难所大多建造在研究部所在的、无允许不得擅入的南区与东区。
级别低、防御能力弱的避难所无法完全抵抗赤雨的侵蚀,躲进低级避难所的人群只能相拥着,惊恐地看着浑浊的血雨顺着地缝流进,裹挟着人体残渣的血水倒灌而来。
沾到脚踝的血水连同皮肉脱落,水泥中渗透滴落的雨水正中头顶,他们眼睁睁看着身边人的头骨如脆弱的糖被融化,脑浆混着血水从眼球脱落的眼眶内涌出。
“紧急避难期间基地系统将优先保障室内生命维持装置的运行,室外维生系统切换至内循环模式。”
血水裹挟着尚未完全溶解的残肢断臂涌进基地的排水系统,残断的手指、**的眼球、软烂的脏器、零碎的牙齿和残骨在湍流中被运输到偌大基地的各个角落。
赤雨浓度稀薄的中区北部,某个排水口少见地卡住了颗凹陷的头颅。
丝丝缕缕的长发缠在铁栅间,头颅的两颊唯余下虚挂的两块皮,空无一物的眼窝透过铁箅子直直对着漆黑的天空,脱落的下颌在血红的波涛里机械地开合着、融化着,带出破碎的组织,在彻底消解前竭力发出死者生前未尽不甘和质问。
“基地巡逻队与医疗队已全数启动,请所有受灾居民开启通讯器个人生物检测仪,如有异常请上报位置代码,等待救援。”
身着防护服的巡逻队和医疗队临时组为紧急救援队分散在基地各个区内。
他们如同惨白的幽灵,游行在道路街巷的建筑间,遵循着通讯器接收到的个人终端定位指引,怀揣着希冀,极力地搜救着可能受困的幸存者。
然而,等待他们的往往是支离破碎的残骸,和令人作呕的烂糊血滩肉泥。
防护服内的对讲设备断断续续传来上层的指令和其他队伍的发现与报告,所有回复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难明的悲哀,汗水与泪水凝结在面罩内侧。
他们无言哽咽着,就着模糊的视线,淌过血水的内涝,继续前行。
“郑重警告,接触赤雨将导致不可逆的组织损伤,请各位基地居民立即检查所在区域建筑的密封性,如有条件请用防腐蚀材料风度门缝及通风口,避免任何部位直接暴露。”
“如不幸受淋赤雨,皮肤暴露,请立即使用应急碱性冲洗液处理接触部位防止伤口持续腐蚀,并通过专用应急频道呼叫基地巡逻医疗队,优先获得救援,频道代码MED-121、MED-126。”
“紧急配给系统已启动,基础生存物资灾害期间将按需配送至各避难单位。”
“生存资源分配优先级为一等科研技术及医疗人员,二等未成年居民及武装保卫人员,三等其他成年居民。”
“预计本次赤雨极端天气将持续48-56小时,解除灾害预警前,除搜救人员外,任何基地居民严禁外出,禁止进行任何室外作业,违者将以反人类罪论处。”
“补充,此次资源分配不包括流离区居民。”
李月息听着刻意引导动乱的灾害播报和错漏百出的应灾须知,望着无一魂魄飘荡的空旷的天空,轻笑一声。
通讯器时有时无的播报已进入尾声。
“但愿人类能够迎来灾变彻底结束的黎明。”
“各位,我们,灾后再见。”
“灾变纪元51年04月12日,第十二基地最高议会及紧急事态应对指挥总部,敬上。”
黑云仍不知疲倦地分娩出新的死亡。
天穹之上睁开的苍白眼眸溃烂为血红的伤口。
它们说,请不要迁怒无辜的存在。
人类魂魄的不知所踪与它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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