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林已经许久都再没有再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意识只是如一条小鱼般在隐隐透着暖光的昏暗世界中缓缓下潜。
骤然,一道刺眼的白光笼罩了他,按理说他该醒的,只是魂体仿佛仍在躯体外游离,他听到人声嘈杂,又有滴滴滴的电子音无规律地在做背景音,他感觉到一阵比一阵高的电流经由他的胸腔流经四肢百骸,却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拉扯感,仿佛有几个不同的黑洞存在,要将他分成几半吞噬。
然后他听到一声无比清晰的呼唤:“你该回来了,快醒醒,快点醒过来!”
“滴滴……哔——”背景的电子音持续一个音节无限拉长,那声音越来越响,几乎震得他耳膜发疼。
疼?
他终于感受到了疼痛,紧接着便如一个溺水者终于被救上了岸般,窒息感缓缓消散,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眼前昏暗的世界才终于照进一线光明,随后视线慢慢清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眼前的这些人也叫他感到陌生,依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只感到了来自后脑的一阵钝痛,他抬起头,想要捂住耳朵,然而却看到了一双惨白的手和蓝白条纹相间的衣袖,随着他抬手的动作,那衣袖缓缓被撩起,露出两条细瘦的手臂来,手臂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由内侧到外侧逐渐由浅到深,推测是外人所为。
尽管那来自身体各处的疼痛感无比真实,但他依旧记得,这是一双不属于他的手臂,他想开口询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外有人伫立在那里,竟然是唐雨清,他瞧见自己注意到了他,遂转头就走,脚步匆忙。
他扯下周身的仪器和输液的针头追了出去,然而却见唐雨清似乎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起了争执,唐雨清被男人一拳打翻在地。
唐雨清嘴角渗出鲜血,却仍旧保持着平日温和的笑容向他望来。
那个陌生男人对唐雨清不管不顾,而是缓缓向他走来。
他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没有熟悉感,但也不陌生,不对他感到友好,但也并也没有丝毫的恶意,他只是下意识地想逃。
来自身体上的剧痛使得他无法奔跑,他只能尽力加快脚步,最后慌不择路地躲进卫生间里上了锁。
浓烈的氨气熏得他眼前发昏,他只能将手撑在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冲着冷水,感觉到自己冷静下来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满头满脸的水流进眼睛里,引起刺痛,他却无比清晰地看到镜中那张从未见过的面孔。
“你是……我是谁?”
他感到了迷茫。
镜中人却对着他笑了,他回答道:“我就是你啊,你离开这个身体太久,所以连自己也忘记了吗?”
“不,我不是,你胡说,你胡说!”他捂住痛得几乎快要爆炸的头,崩溃地发出嘶吼。
镜中的那张面孔却依旧保持着笑意,那笑却逐渐扭曲,变得狰狞,声音也变了调,听起来像是无数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无比怪异:“你暂时的确不是我,但早晚都是,早晚都是——”
“咔哒!”卫生间的门被打开,有脚步声传来,他看到钟严站在他身后,他听到他的声音:“贺林,你该回去了,跟我回去。”
回去,回去哪里?他张了张口,还未将问题问出口便被钟严拉住手臂拽了出去,直到走到一间病房前,他才明白那个“回去”指的是什么。
他被钟严拉着走到病床前,床上静静躺着的那个人他无比熟悉,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接着,他被钟严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随之而来的失重感再次吞噬了他的意识,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和熟悉的几张脸。
于海阳:“哎哎哎,贺队醒了!”
陶礼章:“真是睡得有够久啊。”
李贤媛:“钟哥,贺队醒了,太好了,你不用再担心了!”
“谁说我担心了?”一如既往叫人听了就只觉得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随后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他的额头,“还有点儿低烧,但是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了。”
眼见那只手要离开,他忙抓住钟严的手往自己发烫的脸上按,“别走,给我捂会儿,天然的人形冰袋。”
钟严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手抽离出去,又微微弯曲食指敲了敲他的脑门,“给你脸了是吧?”
贺林捂着头抱怨道:“能不能对我好点儿,我到底还算个病号呢!”
钟严依旧冷酷无情:“没见过这么精气神这么好的病号,还会贫嘴,看来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那就继续赶案子的进度吧。”
这人真是魔鬼!贺林哼唧几声,选择继续歪着,“哎呦呦,我感觉浑身使不上劲,脖子上的伤口还疼得要命,你们先自行讨论吧,我听着就行。”
钟严白了他一眼,但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叫陶礼章和于海阳把角落的白板搬过来,李贤媛悄悄地凑了过来,贺林下意识地碍于钟严所以想避开她,却被勾住了凳子腿动弹不得。
“贺队,你知道吗,你昏睡不醒的时候可是钟哥把你抱上来的。”
贺林其实有想过自己是怎么出现在办公室的,他有想过是海阳或者小陶来背自己,或者这两人合力来抬他,甚至也想过钟严亲力亲为,但抱也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他又有点儿摸不透李贤媛说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只是单纯陈述,还是带着些醋意?
毕竟直到现在他都以为钟严和李贤媛是一对。
但他们是同事,朋友,兄弟,抱一下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吧……
“小李你……”
“都说了叫小媛!”李贤媛鼓起嘴气呼呼地纠正道,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兴奋,语气激动地说道:“五楼唉,钟哥气都不喘一下地就把贺队你抱上了五楼,还是公主抱哦,那个场景真的特别美,特别梦幻,我都偷偷拍下来了,你等一下哦,我找给你看。”
说实话,贺林真的不想看,他捂住李贤媛的手机屏幕,感觉自己苍老了几岁,声音无比沧桑:“小媛,我叫你小媛……让我叫你大姐都行,只要你别给我看这张照片!”
“什么,不要嘛,我拍得很好哒,你看你看……唉!”李贤媛正试图把手机往贺林脸上怼,下一秒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中途截胡。
李贤媛吐了吐舌头,用口型对贺林说道:完啦!
贺林则是幸灾乐祸地冲她做了个鬼脸:你活该!
钟严再次没收了李贤媛的手机,转过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给了李贤媛和贺林一人一计爆栗,“你们俩给我认真些,不要接头接耳。”
“是,钟老师。”
“是,钟老师。”
二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引得满屋子哄笑声响起,钟严敲了敲白板,那气场倒真和职业生涯十余年的严肃老教师一模一样,“行了行了,都不要笑了,案子侦破了吗,还有脸笑?小媛,先汇报一下你们昨天搜查的成果。”
李贤媛平时看起来不着四六,但正经工作时却严肃认真,她应了一声,在钟严的示意下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了几个关键词:尸块、失踪人口、黑湖村、抛尸地。
“这是我和海阳、小陶总结出贺队对于黑湖村碎尸案的四个关键词,但很遗憾的是我们调查了黑湖村附近的村镇县都未发现有碎尸案在册,所以关于在黑湖村发现的数量不足的尸块以及是否有其他抛尸地就无从查起了。”
李贤媛说着便在“碎尸案”和“抛尸地”这两个关键词上打了叉号,贺林看着那两个大大的叉号,沉吟了一声,咬了咬笔盖道:“那么关于黑湖村村民的人际关系,有没有调查出什么东西来?”
李贤媛拍了一下掌,情绪有些激动:“接下来我就是想说这个,我和海阳小陶昨天在村里转悠了好几圈,然后我们乔装深入情报组织,终于得到了一件重要消息,那就是温红升!”
“乔装,情报组织?什么乱七八糟,算了你接着说,这个温红升是什么人?”
李贤媛缓缓抬起左手,做出‘不急’的手势,另一只手拿笔在白板上写下‘温红升’三个字,而后才说道:“温红升是黑湖村的人,女,今年三十一岁,未婚,无业人员,现居新园小区7栋901室,她有一个男友,带回村子很多次,叫做秦文斌,这个人有过案底,是个纵火犯……”
“又是纵火?”贺林惊讶道,在其他人的视线聚集过来的时候,他只是摆了摆手,略带歉意地说道:“别在意,最近我和火相冲,所以反应大了些,你继续说。”
李贤媛继续道:“我们听村里人说,秦文斌信奉邪 教,并且还撺掇温红升也信了教,不知道这算不算题外话,但是黑湖村碎尸案发生的当天,温红升和她的男友回过黑湖村,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总算看到了点儿希望。”钟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那么后续的搜查重点就放在温红升和秦文斌身上吧,贺队,我们也随三位小朋友去拜访一下这对夫妻双煞。”
钟严难得开起玩笑来,李贤媛和于海阳陶礼章三人哄笑做一团,贺林问道:“我们也去,那我们的案子……”
钟严也笑了笑,道:“就当家长陪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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