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冲刷掉汗液和污泥，初屿换上校服，随便擦了下头发，赤着脚在房内走动。
雨滴密集地拍打窗户，分裂成细碎的水珠，顺着玻璃蜿蜒滑落，在窗面勾勒出纵横的水痕。
初屿坐在窗边，看雨丝织成帘幕。雨孤寂地下着。
直到初屿吞咽时觉得喉咙干涩，才发觉自己有些口渴。房内的饮水机坏了，他拿上陶瓷杯，推开卧室门。
客厅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拉紧的窗帘隔绝了所有光线，只有卧室透出的光勉强照亮了初屿前面的路。
我把灯关掉了吗？
初屿皱着眉，他想不起来了。
客厅太黑了，初屿一时无法适应，他一路摸索。指尖一次次触碰到冰冷的墙壁，终于，他碰到了不一样的材质，一小片金属。
门就在前面了。
在初屿经过门前时，脚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咚”，砸得门一声响。
这栋行政楼历史悠久，里面大部分都是早些年需要手动的设备。之前校委会提议再建一栋新的行政楼，但后面不了了之。
说是行政楼，但里面主要办公的地方大多位于一二层。三层以上是给部分教职工和学生的休息室，客厅、卧室、厨房……应有尽有。
作为学校的F4之一，初屿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休息室。但很不幸，不知是什么原因，那间休息室所在的楼层电路跳闸，还在维修。没办法，初屿只能进他们共用的休息室。
“啪”，初屿终于摸到了开关。室内骤然亮起，初屿转过身，却发现沙发上不知合时进来了人。
那人用手背挡着眼睛，指缝间漏出半睁的眼眸。适应光线后，那人的手缓缓放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是沈豫。初屿在林翊桁的合照里见过他，高二的会长，塞拉菲娜的F1。
“是沈豫学长吧？”初屿扬起嘴角，露出友好的笑。
虽然比他计划相遇的时间早了点，但不影响他们认识。
沈豫适应了突然亮起的客厅，面前的人确实长得好看。
他藏匿在黑暗，看着他从卧室走出，看着他磕磕绊绊地一路摸索。发间的水珠泛着光，又骤然消失不见。光亮起时，他强撑着眼，在眩晕中，模模糊糊却又格外清晰的初屿，远比那张照片让他惊艳。
“你好。”沈豫站起身，将心里的想法全都隐藏在面后，略带疑惑地问道：“你是？”
“学长好，我是初屿。”脸上的笑显得初屿无害，略微紧绷的手让他看起来有些青涩，像是许久未和人交流。眼里满是真挚，带着刚步入高中的热情和期待。
他确实在很期待，期待这里是他新生活的开始。
乌黑的发丝裹着水汽，湿漉漉地贴在他的额前和鬓角。几缕长发垂在眉眼间，水珠慢慢滚落。滑过挺直的鼻梁、泛红的脸颊，顺着脖颈而下，汇集在锁骨，没入衣领，晕开一小片湿痕。
淡淡的青柠香和潮湿一起，飘进沈豫的鼻腔。他克制住自己的眼睛，礼貌地握手回应：“你好，初屿同学。”
他的手有些硌，这是沈豫的对他的第一触感。指节修长，骨节清晰，握手时，不似别人的软若无骨，却让沈豫一时不舍得松开。
直到另一只手隐隐想要抽离，沈豫像突然醒来似的，松开了手，略带歉意道：“刚才在想事，不好意思。”
“没事。”初屿握着陶瓷杯越过他，沈豫闻到了更加浓烈的青柠，温热的、潮湿的。
沈豫坐在客厅，初屿也不好进到房间。水杯放下，湿润的唇瓣有些诱人。沈豫往后一靠，看着面前有些拘谨的初屿。
“学弟怎么在这？”沈豫尽力笑得柔和，看起来只是个关心同学的好学长。可惜，无论他怎么掩饰，傲慢与掠夺已长进他的身体，还是被初屿察觉到了。
有点棘手。
初屿脸上的笑不变。
也没什么，他想要的，总会实现。
“我帮老师送些资料，却不想雨这么大，就来这换身衣服。”初屿的双腿并着，整个人做得板正，手放在膝盖上，咋一看，倒像是领导在问话。
手机的铃声响起，沈豫看都没看，直接挂断。沈豫见他还是那么拘谨，打算借林翊桁来拉进关系，“初屿和翊桁很熟？”
一聊起林翊桁，初屿可太有话可以说了。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后面一起闯祸，再到挨骂，语气里满是熟稔。
沈豫听着，笑意不变，心底却莫名烦躁，那些从初屿嘴里说出的、与林翊桁有关的每一个字，他都不喜欢。
“翊桁和我说起过学长你，他说你特别厉害，好像什么都会。”初屿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沈豫抢先一步开口。
沈豫刻意打断话题：“翊桁就一小孩，谁在他眼里都厉害。初屿是怕生吗？怎么之前的聚会都不参加？”
“我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干脆就呆在家里了。这不是有我哥嘛，也不用我必须去。”初屿垂眼靠着沙发。
比想象中的容易。初屿听出，沈豫在听到林翊桁时的不快。
屋外是永无休止的哗然。在这样的雨天里，没有人在外行走。初屿听着这样的雨，嘈杂、喧闹。
明天便天晴了，初屿想，今天的雨看不到了。
两人一时无话，微妙的氛围在他们间蔓延。初屿摩挲着杯柄，水里倒不出他的样子，只能看见白色的杯底。
“学……”初屿刚抬头，沈豫的手机又一次响起，这次他接了。见状，初屿马上闭上嘴。
“嗯，好，我马上过来。”电话挂断后，沈豫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门“咔嚓”一声关上，所有的青涩与拘谨立马从初屿身上褪去。他靠着沙发，似要陷进里面，突然想到了什么，进卧室打开聊天群。
兔兔：1进行政楼。（16:21）
是他懈怠了，一到雨天，他就什么事都不想做。
天气影响心情吧。
开局一切顺利。
初屿倒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贴着枕头，可初屿不在意。他闭着眼，回忆着有关沈豫的所有信息，总结下来就是，难。
他只和自己熟悉的人玩，但又不好接近。今年刚毕业的那个F3，都和沈豫在一个学校呆了整整两年了，还是不熟。
刻意巴结不行，会显得另有所图；故意忽视也不行，沈豫不会主动。
难啊。要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初屿真想换一个目标。还是以前的同学容易些，初屿有点怀念初中了。
清冽的空调风吹着，初屿侧躺在床上。冰凉的发丝贴着脸颊，伴随着雨声，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初屿睡着了。
在梦里，小小的初屿离开了家，拉着一片树叶说要去远航。他躺在纸船上，看星星，看月亮。周围的海水满载星辰，他伸手捞了捞，就摸到颗星星。
突然一阵海浪袭来，船被打翻，连带着初屿一起，沉到了海底。
初屿在海底拼命往上划，但水草死死地缠住他。一个女巫问他愿不愿意放弃声音来换一条尾巴。他同意了，拿着斧头一蹦一跳地在岸边砍树。
干！好干！我是要死了吗？
长着鱼尾巴的初屿被架在火上烤。
“这条鱼一定很好吃！”
初屿听见有个人说。他想睁眼看清楚是谁要吃他，可火太烫了，他睁不开。初屿想发声，但声音已经被夺走了。
初屿感觉自己的鳞片在脱落，他拼命地睁开眼。眼珠子在眼皮下不断转动，越来越快，最后……
“哈，哈”，初屿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手背贴上额头，只觉得滚烫。平复了很久，他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么了。
一种对水的渴望控制着他的大脑，初屿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拿着杯子，站在卧室的饮水机前按了半天，一滴水都没有流下。
他突然想起来，房间里的这个坏了，需要到客厅去。
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沈豫应该不会来了。
初屿拖着腿，摸黑在客厅接了水。他喝了几口，把水杯随便一放，往旁边一倒，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初屿在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额头，又快速抽离。然后，他感觉自己腾空了，像坐上魔毯一样，刷，刷，在天空上飞来飞去。
沈豫看着怀里动来动去的初屿，迈的步子更快了些。把他放在自己的床上后，沈豫接着打电话给他的私人医生。
初屿的手突然抓住了沈豫的手臂。
“沈少爷？”
“好，你赶紧过来吧。”
沈豫把挂断的手机放在一边，坐在床上。躺在床上的初屿双眼紧闭，脸颊泛着红晕，一摸上去，是不正常的滚烫。
沈豫的手指慢慢摸着初屿的脸，从他的眉眼再到他的唇。
沈豫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有不一样的感觉。那只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一个许久未见的人，自己的心竟然为他疯狂跳动。
他看了初屿小时候的照片，也知道他是给自己叫救护车的人。没想到怎么久，自己才找到他。
沈豫的手一路往下，手指环着初屿的脖子，喉结抵住他的指骨。
沈豫见过不少的人，有几个比初屿还好看，可他对他们都没感觉，甚至厌恶他们的靠近。
是家世吗？比初屿家世好的也有几个。是样貌吗？他也不是最好看的。还是童年的那一次救命之恩，让他失了魂。
沈豫看了初屿的资料，被查到的不多，只有简单的几行字。但他还是拿到了一张初屿小时候的照片，他认出来了，初屿是为自己找来救护车的那个小男孩。
所以只是因为这个吗？
他像医生，用冰冷的手术刀剖析着自己。他对他的感情来得热烈而突然，沈豫的头脑清晰地运转，审视着在他手下的初屿。心却因触碰到初屿而砰砰的，撞击着胸腔。
沈豫像被分成了两个人，另一个的目光在冰冷地注视着自己。
“哥。”初屿嘟囔着。
沈豫的手心被震得发麻，猛地收回，但感觉还残留着，像周围的青柠香一样，渗透进他的灵魂。
“咚咚”，外面的门被敲响。沈豫放下吹风机，走到外面开门。
“沈少爷。”医生换好鞋后，提着药箱进来。
测量完体温后，是低烧。医生留下几盒药，交代完几句后就走了。
外面的雨停了好久，沈豫按照医嘱对初屿进行降温，全部做好后，沈豫把被子盖在初屿身上。
沈豫洗完澡出来，看着还剩下一大半的床，犹豫片刻，在初屿身边躺下。半夜，有些冷，沈豫从初屿那扯过被子的一角，盖在身上。
厚重的窗帘透不进一丝光，手机的闹钟响起，沈豫伸手关掉，坐起来时，看了眼旁边的人。
初屿还在熟睡，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
沈豫想起昨夜初屿滚烫的体温、脆弱的呢喃，他的心又不受控制的悸动。沈豫忍不住地伸手，想碰碰他的脸，却在一个指尖的距离时停住，手强忍着收回。
他下床换好衣服，临走前，在门边回头又看了初屿一眼。
沈豫：我怎么感觉他对我下蛊了（怀疑）。
作者:不是下蛊，是一见钟情。傻孩子，你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他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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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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