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声随着月色一起出现,街头巷尾铺满了红色的碎屑,这是这里的传统,太阳阳初升的时候挂鞭炮为驱邪,到夜里再鸣一挂鞭炮引渡逝者回家,等到第二天早上再挂一串鞭炮供奉祖先。
听到这鞭炮声萧卿月自然是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他缓缓从床上爬起来,他的耳力很好,在里面也能够听见外面的声音,包括霁枫说的那些。
萧卿月从床上爬起来,朝外面走去,月光温柔地洒在院子里面,一切都落下了一层霜,结上了一层冰,看着一点也不热闹,能够看见外面飞舞着的红色碎屑,他们似乎也惧怕这里不肯飞进来任何一点月光,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凄冷。
小时候他来过这里,这里特别热闹,到处都挂着红灯笼,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最喜欢来的就是这里,这里很漂亮,院子里面会放着用红纸扎成的牡丹花,把这里装点的像是大婚殿堂那样。
围栏下面挂着各种各样的灯笼,尤其是到元宵的时候,这里比外面要更热闹一些,院子里面的池水一年四季都是流动的,尤其是到冬天的时候,可以看见池水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并且在上面会放一些花灯,萧卿月记得,霁枫对他说过,那些灯是他的父母为了在战场上面牺牲的那些人特地放的,为的就是让他们找到回家的路。
萧卿月朝着外面走去,围栏上的灯一如既往的点着,只是没有了以前那种热闹的感觉,风吹着灯里的烛火,带着些许寒意,他凭感觉找到了霁枫,霁枫坐在院子里面,月光和烛光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的身影衬得更加清冷了一些。
他头上没有戴发冠,只是把头发简单的梳了一下,身上穿的衣服很厚,又在外面围上了一层狐裘,从前的他根本就不会这样,现在的他看着这天上的月,这样又是一番什么心思呢?
萧卿月知道他是难受的,家家户户都是热闹的,就只有他这里是清冷的,就连小潼也回去了,这偌大的宅子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对着月亮喝着冷酒,估计是在想他的家里人吧。
“我这一辈子注定是孤单的,你又为什么硬要缠到我身上来呢?在你周围的人好的坏的都可以任凭你挑,为什么偏偏会看上我呢?”
霁枫晃动着酒杯饮下了半杯酒,脸上也被一抹红色占据,他望着天上的月亮,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模糊了一些,似乎能够看见记忆里面的片段,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在围廊下飞奔,身后是和他一起玩的书童围栏,上面挂着成堆的金鱼灯笼。
记得那个时候围栏上面挂着成串的金鱼灯笼,风一吹,那些金鱼随着风慢慢晃动,像是透明的水池里面游动着的鱼群,似乎扔一把鱼粮下去,他们就会跑过来争抢,那个时候不觉得冬天的风刺骨寒冷,也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多美好,现在想想,有时候都分不清到底那是梦,还是现在这样是梦一场。
“别喝了。”
萧卿月一把夺过这人手里的酒杯杯中的酒液不停晃动着,而地上的酒瓶已经有了好几个,他的身体又怎么会吃得消?在军营里面打了胜仗之后,他们这些人是都要喝酒的,虽然说能够喝到的不多,但是,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军师,这是肯定能够喝到的,往常他想要喝酒,自己都会拦下,毕竟他的身体摆在这了。
“我的心里,只有你。”
“看样子你这醉的比我严重,喜欢我,我有什么可喜欢的?你到底喝了几杯,能够醉成这样?我记得你的酒量也不差,怎么喝几口就变成这样了?我有什么可喜欢的?就我这副身子骨,再撑个三年,勉强和我在一起,有什么好处,再说了,这些年你也肉眼可见,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霁枫自嘲着,望着月亮继续说着。
“和我在一起,除非说是你疯了,我们这种门户喜欢和不喜欢永远都是不重要的,我们都是别人拿出去交换的筹码,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你也别想着什么,我们两个或许有一天能够有名字落到一起,就只可能是我们两个都死在战场上之后,这一切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霁枫的手肘撑在冰凉的桌板上,眼睛似乎也染上了些微红。他的双目盯着天空中的月亮。萧卿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自然是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更高的权力拥有者手上的棋子,虽然知道命运被框死,但他不想做棋子,在战场上面拼杀,不只是为了家里的人,更是为了他自己。
“我不管。”
萧卿月把杯子里面剩下的酒全部喝了下去,这里的酒比起军营里的都要烈上三分,刚喝半杯,他的头就已经开始有些疼了。如果不是知道之前这杯酒眼前的这个人也喝过,他肯定会怀疑这里面是否掺了些别的东西?
焰火在半空中盛放,将这片院的整个照亮门外传来的欢笑声,在此刻显得如此刺耳,霁枫看着被映得五颜六色的院子在此刻竟然显得如此讽刺,人人那里都是热闹的,就只有他这里是凄凉的,曾几何时,他也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哪有什么不想管的,你一句不管,弄得我就像能摆脱掉这副身体一样,你还真以为是我们小时候呢?作天作地总有人在保护你,在成全你,别总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那只不过是老人们说的笑话。”
霁枫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扶起萧卿月朝着屋子里走去。
“如果说是,努力,就能够成功的话,那坐在庙堂之上的就不是皇帝了,而是街边的贩夫走卒,每一天比任何人过的都更辛苦,伤害他们是什么人,而那些错在庙堂之上的又是什么人?我们都不过是棋子罢了,只不过你和我不一样,你有用,我没有。”
萧卿月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但他仍然扑向了霁枫的怀里想要索取他的温度,想要和他紧紧贴在一起,这是他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事情了。
烟火的光芒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在此刻显得既静谧而又美好,这人扑在怀里的一瞬间,霁枫都觉得自己的身体暖了一点,或许是将死前的回光返照吧,又或许是他自己的心脏开始跳动的更快了点。
怀里这个人的温度比想象中的还要更高一些,他明明穿得那么单薄,身上却是滚烫的,霁枫拖着他走到了房间里面,把他放到了床上,正当他想要离去时,萧卿月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霁枫有些不舍得将他的手扒拉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想要凑到一起何其艰难,萧卿月是什么身份?他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是边境最重要的防线,自己是什么身份,用旧了就丢的棋子,自己父母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很快他也会变成这样。
记得父亲当初为什么会战死沙场,自己为什么会落下这一身的病,他们都是上面那些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功高盖主的将军娶了豪门贵女,文官武官,连成一片树大根深,引得皇帝忌惮,先是把自己的身体弄成现在这样,又在边境不给粮草,等到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就把人就地格杀。
明面上说是战死沙场,实际上是什么那些人心里不明白,难道他这个做儿子的还不明白吗?这些年断断续续喝的药里面有什么自己也是明白的,如果说能挺过三十多岁的话,那都是神仙眷顾。
像这样的新年他还能见多少?
霁枫坐在围廊下面,伸手抓起一把落在脚边的积雪,只抓了片刻,刺骨的寒冷,便从掌心沁了进去,手掌也像是被烫过一样,变得通红。
他曾经是不怕冷的,他曾经在冰面上坐着,一天一夜就是为了钓一尾最大的鱼回家去做鱼汤,可是现在……
霁枫靠在围廊的边上,就这么坐了一夜,这里下了一夜的雪,白茫茫的一片,十分漂亮,等到外面的爆竹声响起,他才猛地意识到天亮了,走到门前,推开红色的大门,外面早已经被红色的碎屑铺满了,就像是在雪地里面盛开的红梅,连成一片,像是飘动着的红云,几个孩子从门前跑过,手上还拿着刚买来的爆竹。
又是新的一年了,连的热闹都没有,分别只是街上那些人的面孔不一样罢了,焦糖的香味从街角一路飘到这里,霁枫知道这是街角那一间糖糕铺的,又开始做过年的焦糖年糕了,还记得小的时候他很喜欢吃那里的年糕,经常会抓几个同伴过去买,然而像这种焦糖年糕也就只有过年期间才能够吃得到,一年里最期待的也就是这几天。
可是后来药喝多了,吃什么都是一股苦味,就连在甜的年糕吃着也是带苦味的,渐渐的他也不那么爱吃了。
爆竹声没有停止,身后的脚步声却传来了。
“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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