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夜已经很深,一回到寝房,绮儿只顾催着姜南枝赶紧睡下。

“今晚已经有风了,明天也许就要变天,三月里的天时,总是很多变的。”她整理着床幔,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姜南枝说:“是,绮儿姑娘,小的知道了。”

绮儿嘟着嘴一笑:“夫人就取笑我吧。”

方才那件存疑的外衣被姜南枝一进屋就随手搁在了榻前的小几上,绮儿还没忘了,过去拿在手里打量着,“这衣裳我拿去放外头吧?明天再收拾,有点像去年冬天珊二爷送的那件披风,但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个颜色?”

姜南枝脸上有些不自然,“应该就是那件?我也记不清了,随手从箱子里翻出来的。”

绮儿道:“过几天我把夫人的衣裳箱子好好收整一下。”

姜南枝道:“急什么,等天气热起来吧。”

绮儿没再说什么,又仔细替她掖了掖被子,吹熄烛火,悄声退下。

等她走后,姜南枝躺在床榻上,盯着柔和的床帐发呆。

什么藤妖,她初听之下,是绝不信的,但这位妖先生立刻向她证明了‘妖’的能耐,说消失就消失,这就……

所以,在这且归院中,真的有一株成了妖的禾雀花藤。

她想,我该恐惧吗?

毕竟是妖……

可是,妖是坏的吗?哪一种坏呢?会伤害人类吗?

那一位藤妖,看他的样子,他的言谈,好像又不是坏的,否则,以他的本事,整个白府里,谁会是他的对手呢?

若不是坏的,那他在这里,想要做什么呢?

就因为她将那株藤蔓移栽到了这里,他就卯足了劲长成了这么盛的样子,这听起来,甚至有些孩子气了。

原来是一个孩子气的妖。

第二日,果然变天了。

晨起便是天色晦暗,湿冷风疾。

姜南枝醒得早,听着外头风声紧,心里蓦然有些紧张,起身,推开窗看亭中的花木——原先那些花树都不是娇贵怕雨的,但那开得正热烈禾雀花就不一定了。

然而那一丛丛连绵层叠的禾雀花给了她好大的惊喜,它们沐雨濯枝,越发清灵鲜润,在淅淅沥沥的雨声当中,仿佛在无声地欢笑。

连姜南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露出了会心一笑。

不过下一刻,那些藤妖花怪的光怪陆离想象席卷而来,她又收敛了笑意,匆匆将窗格放下。

绮儿仍是尽忠职守,端着洗漱的热水赶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姜南枝的脸色好不好。

“嗯,今天比昨天好多了,”她比较满意地点点头,“夫人,外头雨看着越来越大,今天做点什么呢?还要画画吗?”

想到画,再次想到那藤妖,姜南枝心里很乱,道:“再,再说吧。”

绮儿也不多问,待姜南枝洗脸的时候,又说起眉姑,说她昨天趁着夫人午睡,已经搬出院子了,“还她要不要和夫人说什么,她只是叹了口气,摇头说不了。”

姜南枝擦着手,沉默片刻,道:“就这样吧。”

洗漱之后,想着今天天气不好,姜南枝也不想做什么,只松松挽了个发髻,也不施妆粉,寻了件家常舒适的衣裳穿了。

那件墨绿外袍昨晚被绮儿随手搭在了外间的屏风后面,她经过时撇了一眼,心头思绪翻涌,面上却装的若无其事一般。刚走到门外廊下,就有仆妇撑着伞过来,垂着脸道:“夫人晨安。”

姜南枝停下脚步,问:“什么事?”

仆妇笑道:“也没什么,那边院子的陈嫂子来了,说有事跟夫人禀告,我想着现在还早,是不是让她等夫人吃过早饭再来?”

姜南枝道:“哦,没事,让她去前厅吧,我去那边吃就好。”

仆妇道:“是。”

等仆妇一走,绮儿就急了,不满道:“怎么每次要去吃饭了都有人来说事?夫人又没管家呢,就这么总是巴巴地过来。”

姜南枝安抚一笑,道:“我让陈嫂帮我做点事,她辛辛苦苦地做了,趁着那边有空,亲自过来跟我说,这是我麻烦人家呢。”

绮儿眨眨眼:“是吗?我不信,肯定是夫人又管着什么事上头去了。”

姜南枝正容道:“不管是什么,总归是我愿意管的,也不是人家非往我身上堆的任务。”

绮儿皱了皱鼻子,不过也明白轻重,不再顶嘴。

两人沿着廊子往前厅走去,雨丝随着风一路相伴,等到了前厅,姜南枝的裙摆和袖口密密布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湿润潮气。

但雨水之后的空气是很清爽的,清晨时这么走一走,倒很觉得舒畅。

陈氏是因为事情太多不得空,才今天一早过来,本怕耽误了夫人用餐,后来见仆妇将姜南枝的早饭摆在了这里,就知道夫人是打算马上就见她的,面上便觉得很有光辉。

她是个老成的管家娘子,自从白老夫人去世后,就在主家夫妇院子里当差,比在大院子里更有面子,从前是和眉姑并肩的。后来大爷和夫人分居两院,眉姑跟着夫人走了,她留下接着管大爷的院子,院子里婢女仆妇加上大爷身边的小厮老仆,十几个人,也是不小的担子。

那天姜南枝去找她要小春的契书和物品,还吩咐她办一件事,着实将她吓了一跳,但书房那一场大闹后,凭她的眼色,多少能猜出事情的原委来。

一见姜南枝从外头进来,陈氏忙起身问好,姜南枝看着她温和地说道:“辛苦你一早跑这一趟了。”

陈氏赶忙说:“夫人言重了,怕是耽误了夫人用饭。”

姜南枝道:“我在这里吃一样的,嫂子吃了吗?”

陈氏道:“那边院子里下人们吃饭早一些呢。”

姜南枝道:“是了,是我忘了。”

说着来到桌边坐下,绮儿跟过来布菜,陈氏自然也过来,面朝着姜南枝,慢慢地回道:“按着夫人的吩咐,大爷院里近前伺候的胡玉和珠芳,我已经问过了。”

姜南枝轻轻‘嗯’了一声,“你说。”

小春的事之后,不仅白朴瑛自己的院子,连整个白府的婢女,姜南枝都觉得有些不够安全,虽然白朴瑛不至于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可趁着这个机会替婢女们盘算一下,就当做件好事吧。

陈氏道:“她们两个都是老夫人在时就指过来伺候大爷的,自爱又老实,夫人想必也知道,我问她们,她们也告诉我说,大爷对她两个从来不怎么留心的。”

姜南枝点了点头,“嗯。”

陈氏便笑道:“她们两个年纪也大了,虽然周到,但这么耽误下去也不好,要是夫人替她们物色两个好人家,咱们把人嫁了,岂不和美?”

姜南枝道:“这是有什么意思了?”

陈氏忙笑道:“胡玉先不说,尤其珠芳的事,夫人要是愿意帮一把,她一定会很感激的,我这么说,不知夫人可猜到了?”

姜南枝微微一笑,“我隐约记得,好像外头的珊二爷挺看重她的。”

这话说得委婉,这位珊二爷叫白朴珊,是白家旁支的一个子弟,自家清贫,但人很有些本事,一直管着白府后院采买的事宜,当初姜南枝当家时认真对过他的账,知道是一个秉直磊落的人。

陈氏笑道:“这都是好些年的事了,他们两个确实有些意思,但一来珠芳是个明理的,不敢犯规矩,二来老夫人去了没几年,珊二爷不好开口跟大爷说这事,就耽误了。”

姜南枝想了想,问:“珠芳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陈氏道:“她自然是愿意的,要不,夫人您见见她?”

绮儿正夹了一块素香的豆腐卷到姜南枝的碗中,闻言,忽然偷偷一笑。

姜南枝瞟了她一眼,“你别取笑人家,这是你情我愿的好事。”

绮儿道:“我可没有,就是想起来从前有一次,珊二爷不知道从哪里买了块帕子,大概是想送给珠芳,结果珠芳这个人太老实了,两个人偷偷在那小门后头说话,珠芳红着脸,硬是不收,把珊二爷急得,连声说这是花自己的钱买的,又不是偷来的东西,怎么就不能要呢。”

姜南枝奇道:“怎么我不知道这事?”

陈氏道:“我也没听过呢。”

绮儿俏皮一笑:“怎么能让您二位知道呢,后来珠芳看见我,生怕我告诉夫人,拉着我解释了半天,说自己没有和珊二爷怎么着,求我保密。”

陈氏马上说:“夫人放心,珠芳这丫头,是真老实。”

姜南枝笑道:“我知道,好了,珠芳的事,我知道了。那胡玉呢?”

陈氏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着说:“胡玉这丫头,稳重大方,也很招人喜欢的,大院子里的宋妈,就跟我说过两次,说想为她的小儿子求一求主子,把胡玉娶回家呢。”

姜南枝略一回忆,道:“想起来了,宋妈是告老了的宋管家的女儿,这老管家我还见过一回,来给母亲请安。”

陈氏道:“夫人好记性,就是他家,老宋管家从前求了老夫人,孙儿辈是脱了奴籍的,胡玉要是肯,嫁过去也算是好归宿,您看呢?”

姜南枝不免拿目光打量起了陈氏,把陈氏看得很不知所措起来,道:“夫人看我做什么?”

姜南枝道:“就是觉得,你给她们两个,是真心打算的,这是她们的福气。”

陈氏面上发红,连声道:“夫人肯替她们作主,才是她们的福气,再说,也是这两个丫头实在很不错。”

姜南枝便点头,“这两件事,我都知道了,过几日,我给你话。”

陈氏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心道夫人果然是诚心要替丫头们主张终身,忙连连说好,又道:“其他三个丫头,都是洒扫和针线的,一般碰不着大爷,就小春……她现在来了夫人院里,就不说了,小夏和采卓、芬儿,这三个人,我是想着,调到大院子里去,采卓和芬儿仍是做大爷的针线和鞋袜活计,就只挪个住处,小夏还小,就跟着我吧,至于之后大爷跟前服侍的事,还有那些精细的洒扫活计,就都交给大爷的小厮。夫人,您看呢?”

姜南枝心里很满意,说:“你安排得很好,就这么办吧,辛苦你了。”

陈氏被夫人夸一句,自然是很高兴,说:“夫人言重了,那我这就走了,您用饭吧。”

姜南枝道:“不急,绮儿,把那边架子上那个,我给陈嫂的谢礼拿来。”

陈氏一听,虽然欣喜,口中仍是推脱道:“不敢不敢。”

姜南枝正色道:“你救下了小春,又替我安排了这么多事,怎么能不谢?”

说话间,绮儿就早把东西取来了,这些是早备好放在前厅的,她原本还纳闷夫人准备了是要给谁,拿到陈氏面前,她一看,是一封红布包着的银钱,看着沉甸甸的,立刻诚惶诚恐地说:“夫人,您赏得太多了。”

姜南枝笑道:“收下吧,你且去忙,要是大爷问起你刚说的那些安排,生起气来,你就说全是我吩咐的,我凶得很,你不敢不听。”

陈氏十分感激地说:“多谢夫人体恤。”

说着拿了谢礼,恭敬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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